不过出乎嬴政意料的是，卓玖并没有直接和他讨论韩非，而是呈上了太医丞交给她的奏章。
嬴政飞快地读完太医丞关于吐酒石能治疗水蛊的论证后，偏头示意卓玖解释一下。先前卓玖拿着这些新奇的东西来寻他，大多是希望他能予以支持，但如今她已经成为丞相，总览内政大小事务，这种事只需要吩咐属臣就好，何必特地来告诉他。
“水蛊乃水中毒虫侵入人体所致，凡接触疫水的人都有可能得病，这种毒虫在楚地盛行，重症和急症本是药石无医的。楚人信巫不信医，常以触怒水神解释此疫，如今秦地有医治之法，何不以此来取信于楚人？”此时的人将血吸虫病称为水蛊。
嬴政皱着眉思考了片刻，“芈姬的意思是，以这药做‘仙丹’，派人前往楚地解‘水神之怒’，以此宣传秦地乃天命所归？”
“楚国地域辽阔，各地并不完全听从楚王调遣，实际乃给大贵族掌控，我们完全可以靠此法争取远离郢都的城池和百姓的支持，从而降低他们的抵抗意愿，缓解进攻楚国时的军事压力。”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需要数年的徐徐图之，所以卓玖才在还没有任何进攻楚国的迹象时，就来召嬴政商议。
“但楚怀王曾客死咸阳，楚地百姓对秦人并不信任，此举难得颇大。”嬴政将原本关于韩非的话题抛到脑后，盯着案几上细小的白色晶石，觉得卓玖的方法确实可行。
“先前听闻楚王无子？”卓玖忽然提起一个众所周知的八卦，“如今春申君颇得楚王信重，楚王甚至娶春申君之妾为王后，才得如今的嫡子，楚地有传言如今的楚太子并非楚王血脉。”
嬴政在前世就听说过这个涉及三代人的八卦，对此不以为意，“宫闱阴谋而已，熊悍是楚王后足月而生，不可能有假，这不过是熊悍庶兄心中不愤，才传播谣言，也不想想若是楚王归国后不得生育，哪里来的他......”
迎娶正妻时，依礼应当在成婚三月后祭拜宗庙，才算正妻正式为主母，就是因为此时并不限制女子贞洁，但为了保证正妻嫁入夫家时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夫家血脉，才以三月为期，若是婚前怀孕必定显怀，便能得知这个孩子是否为如今丈夫的。
如果楚王后是怀有身孕时嫁给楚王，在还未拜庙时就会被发现了。
说着说着，嬴政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忽然抬头瞪着卓玖，“芈姬是想助那负刍传播此言？”负刍是楚王庶子的名，大贵族和王室以单字名为善，只有庶子才会以双字命名。
卓玖点点头，“既然楚人不信秦人，那总该信楚人吧。”
昌平君是如今楚王还在秦国为质时，和秦公主生下的孩子，说起来也算是楚王之子。只不过如今的楚王熊完当年是在春申君的帮助下，从秦国逃回楚国的，所以并没有带着秦公主和尚在襁褓中的昌平君回楚，秦公主在另寻新欢后，则将昌平君交给当时的皇后叶阳后抚养，后来叶阳后去世，他则由华阳后教导，昌平君由两位楚宗室贵女抚养，虽在秦地长大，但也算是颇有楚人风尚。
“芈姬是想让昌平君去楚地，以秦国之名治疗水蛊，宣扬天命在秦以争取楚地百姓。”嬴政用肯定的语气说着，然后哼笑了一声，“芈姬就不担心昌平君真的成为新楚王？”毕竟，上一世他派昌平君去楚地陈郢安抚楚人，昌平君却在两年后被拥立为新楚王。
卓玖偏头眨了眨眼，“昌平君即使是楚王血脉，也未拜宗庙，若非楚王无人可继承，楚贵们断不会考虑他，王上可无后顾之忧。”
昌平君会反是有一定的客观条件的。在卓玖的认知里，昌平君是在秦王正二十一年，新郑暴/乱后，以失职罪被嬴政贬去陈郢的，心中本就有怨气，再加上不到一年的时间，秦就攻破楚国都城寿春，楚国宗室无人，楚贵们才拥立昌平君为楚王。
那么，如今楚王尚在，甚至太子还小，昌平君还得嬴政信任的情况下，有多少可能会反秦呢？
嬴政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吩咐侍从传姚贾进宫。卓玖只是出了一个主意，具体的实施还需要进一步的规划。
在等姚贾的过程中，嬴政才问起韩非。
“非先生颇有才干，若是能助王上一臂之力，定是善事。”卓玖温和的说，“只不过他好像对玖有些意见，大抵是从未见过女官的缘故吧。”
“中原人多，不需要女子为劳力，自然不会有女官，韩非是少见多怪了。”嬴政同样笑笑，转而问道，“芈姬已经看完韩非所著文章，觉得如何？”
“非先生虽师从荀子，但喜刑名之术，归本于黄老之学，并无儒学之要。若王上得其助，可安天下。”卓玖平静的说了些场面话，在外人听来并无不妥。
一直沉默的坐在卓玖身后的张苍有些疑惑的偏头，他以为王上已经对韩非的观点颇为明了，才召他来秦的，怎么如今还要问芈姬这些？
实际上，在心中，两人并不是在讨论这些。
‘韩非为韩宗室，即使理想是建立统一的集权国家，也不一定能接受姬韩宗庙被毁，更不会亲手助寡人灭韩。留他之书便好，留其人恐怕为大秦统一的阻碍。’
嬴政在攻韩之前，费劲心机的将咸阳中的他国客卿全部遣到乡野，就是为了能扫平灭六国的阻碍，如今不可能主动再去迎一位他国宗室入朝，来给自己添堵。
他这次召韩非为使来秦，其实是有一定杀心的。
——他不能留韩非去助韩或是其他国家。
不过韩非毕竟有才，嬴政也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所以姑且留着他。这才有了让卓玖去见韩非，然后再听卓玖意见的这一幕。
‘韩非在韩国不受重用，郁郁寡欢下才退而著书。王上不是已经决定留韩之宗庙了吗？韩非除了失去了韩国宗室的身份外，并无太多损失。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宗室身份，和在一个统一的集权国家中施展抱负理想，他应该知道孰轻孰重。难道王上还在担心韩非会阻挠灭韩？’
卓玖装作没听到嬴政的心声，刻意重复嬴政对韩非的看法后，才‘说’出自己想说的。无论是处于对韩非的尊重，还是处于对秦国未来的考量，她都不赞成杀掉韩非。
留着韩非，利大于弊。
两人嘴上说着可有可无的场面和话，心里却不断的抬出论据来支持自己的论点，就这样隔空斗法到姚贾求见，才暂时停下。
姚贾飞快的看过文吏记录的方才嬴政和卓玖的对话后，提炼了一下重点，向卓玖点头示意后才对嬴政行礼，“臣认为此法可行。只是恩惠者，必当遍民，才可使民从也。若是想要瓦解楚民对秦的抵抗心理，不能直接派人前往，应先广而告之，再于秦楚之交施恩。”
“若施恩后，楚民仍抗秦，当如何？”嬴政问道。
“先施恩，然后攻城，许其降而不杀，验此法效用如何。如有效，可得其城，如无效，便派兵攻城，再于所占乡野施恩，宽抚民众。并且将此‘神迹’再宣扬至周边的楚城，如此再三，应可成。”姚贾显然比卓玖更熟悉如何操作此事，即使刚刚得知这种办法，依旧能立刻拿出稳妥可行的方案。
嬴政点点头，瞥了眼专注的听姚贾说话的卓玖，又说，“那就请卿不日出使楚国，昌平君之事，也请姚卿费心了。”至于他要怎么做到，让楚地的人知道昌平君是楚王的长子，然后将现在的楚国的继承斗争搅成浑水，就不是嬴政需要考虑的了。
姚贾躬身行礼，应下王命。
但他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离开退出大殿，嬴政熟练的问道，“姚卿可还有事？”心里则想着要给姚贾多少钱，让他去收买楚贵。
“若想成此事，臣还需芈相助臣一臂之力。”令人意外的是，姚贾并没有找嬴政要金银，而是请卓玖助他。
嬴政颔首，眼神扫向一旁装作与自己无关的卓玖。
卓玖连忙恢复正襟危坐的样子，向姚贾回礼，“上卿有何事需要玖，大可直言。”姚贾是上卿，名义上与她同级，只是不掌实际行政，她自然行平级礼。
“芈姬为巫，听闻少时楚莫敖曾言阁下为天纵之子，还请芈姬在贾临行前，为贾占卜祭祀，赐福于此药。”姚贾指了指已经承到他面前的吐酒石，显然他此行还要拿卓玖的身份做文章。
卓玖有些僵硬的点点头，应了下来。年幼的时候听旁人提起‘天纵之子’就分外尴尬，如今长大了以为早就无人记得，如今突然被姚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她实在尴尬。
好在姚贾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就起身告退，不然卓玖都要从眼前青砖的缝隙中钻进去了。
灵感大爆发，写的新坑，小可爱喜欢的话可以预收一下，写完这本，再把隔壁三国完结就写
【秦】我那貌美又强悍的陛下（暂定名）
在时空和历史的迷雾中，是谁在耳语呢喃？
飞升失败的安和原本以为自己即将魂归无上老祖，化为天地之气，再抬眼竟不再是修仙之界。
他睁眼看着眼前的世界：他所熟悉的蒸汽，巨艇，差分机，无影无踪；灵气，丹药，一剑平山海，无人知晓。
只名为一统天下的历史马车，在滚滚向他驶来。
……
秦王政五年，彗星见，或竟天。内史得天外陨铁，其色如血，行如利剑，献于王，自此每月十五月圆之时，秦王都如庄周一般梦游异界，随着一个人去看仙神行走于天地的世界。那里修道之人吐纳灵气，感悟真理，可长生不老；那里凡间百姓在钢铁和烈火包围的城市中，平稳度日。
只是，这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虚无幻象。
直到有一晚他再次‘梦蝶’时，一睁眼，看到了巨大城门上，用秦篆写就的‘潼关’二字。
ps:主角从蒸汽朋克世界观下的东方修仙世界穿到秦国，不知道未来走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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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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