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林屏山因公殉职了。”
乔贞的声音甚至很客气,“我知道这两年,他一直都在给应夏写信。我不敢去找你姐姐,只好来拜托你,能不能麻烦你去和应夏商量一下,把那些信给我看一眼?”
每个月的三号,林屏山总会寄信过来。
然后被应梨偷偷藏起来。
“可以的阿姨。”应梨十分镇定地回应,“你不要去找我姐姐好吗?我偷偷把信拿来给你。”
失独的母亲,大概都会宽容许多。
乔贞对她感激一笑,“给我复印件也不要紧,麻烦你了应梨。”
“不客气。”应梨回了个僵硬的笑,轻轻说道:“但是您千万不能去找我姐姐,她这几年地精神状态不太好,拜托了。”
应梨眩晕着回到了家里。
然后冷静地找出那些被锁在行李箱中的信——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每次收到它的时候,应梨其实都会觉得很恼火,带着怒气把它锁起来,平时也格外注意不让应夏看到它们。
应梨从不会感到愧疚,她只是有些慌张,不由得再度想起来当时绍明的一句玩笑话:“你姐姐肯定会气。”
他吓唬应梨,“她没那么喜欢林屏山,但肯定不喜欢你插手她的事情。”
应梨愣住,不自觉反驳道:“我姐姐很爱我的,才不会在乎林屏山。”
他们在讨论,那一次绍明装作应夏男朋友,然后去威胁林屏山的事情。
“这我不否认。”绍明翘起了一条腿,身子向后仰,“但应夏的性格——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
是的。
应梨确实被吓唬到了,开始摇他的手,“你永远不能把那件事情说出去哦。”
绍明只垂眼看她,要笑不笑的死样子,等应梨自己表示。
他的唇被轻轻点了一下,不怎么满意地把脸撇过去了,“就这?”
然后是两下、三下,直到绍明按捺不住地不让她跑,轻点变成了深吻。
“这里隔音好吗?”应梨在他怀里挣着,“门没锁呀。”
“放心。”绍明忙着把她放到办公桌上,“天王老子也不敢直接进我的办公室。”
重新回到江家的这段时间,绍明在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条疯狗。
他见人就咬,不见血不罢休,每次都阴毒得让人难以置信。
江辰星在他面前,就跟个小蚂蚱似的蹦跶。就连江辰星他爹都毫无办法——这是江老爷子默认的。
江惟尊需要绍明来做这把刀子。
也许绍明会把其他人都咬死,也许绍明自己先翻了车,反正谁都说不准这些。
他们全都是棋子。
事情过后,绍明躺在他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而应梨躺在他的身上,忽然没头没脑地告诉绍明:“现在我觉得,林屏山其实挺好的。”
“嗯?”
绍明才跟这人犯过冲,因此语气不怎么好。
“他能看到我姐姐身上的那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应梨有些出神,手肘撑在绍明的肩胛骨上。
而且是发自真心的欣赏,不带半分嫉妒。
所以林屏山其实还不错。
但她是不会为以前那些事情而道歉的!
“能不能换个话题。”绍明惊觉,“咱们多难得见一面啊,每次不是讨论你姐,就是在讨论林屏山。”
他愈发的抱怨,“你不能关心关心我?关心下我的狗也好啊。”
应梨笑了笑,旋即柔柔地捧住了绍明的脸,“你也很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她把侧脸贴在了绍明的胸口,“要是不那么忙就好了,明明过年之前,你还住在我家里,睡在我的床上呢。”
那情况不一样。
绍明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应梨的头发,发现应梨的发尾处有些干枯毛躁。
染过的头发,底下会出现分叉。
绍明帮她揪着那些分叉的头发,安抚道:“再等等,死老头活不长了,他只能把家业交给我。”
如果不是这个结果的话,绍明不介意让大家一块儿死。
应梨‘噢’了一声。
“但我一直想不明白啊。”绍明托着她的小脑袋令其抬头,自己也跟着垂眼望她,“你为什么要复读一年?读得还这么累。”
原本绍明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可能有自己的原因。
但应梨可真是拼了命的在念书,从不逃课也就算了,每天写作业都要到半夜。甚至抽不出空来见他。
明明上一年,这姑娘还蔑视应试教育的样子。
应梨的眼神闪了闪,接着忽然伸手捂住了绍明的耳朵:“等我高考完了再告诉你吧。”
不等他再说什么,应梨便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我要回家去了,还有两个月高考,你不要总来打扰我了。”
绍明笑了笑,“我送你回去。”
他们一路牵着手出去,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不知道掩饰。
大概就是在这里出了点问题——是的,绍明笃定,就是在这里。
在此之前,绍明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苦尽甘来,并且开始得到上天眷顾。
他对一切都很满意,每个月都给寺庙捐大量的香火钱。
张小金已经被警察逮捕,对于自己在别墅中放火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唯一需要费心的地方,就在于他不肯指认被人唆使。
即使绍明拿出了江辰星转账一百万的银行流水记录,这个案子还是迟迟无法判决。
距离应梨高考还有一个月,绍明终于被江惟尊叫去了公馆——叫了三次,他拿足了姿态,这才牵着那条狗,大摇大摆地前去赴宴。
江家一众老少悉数在场,只是孟星钰缺了席。
他们都齐刷刷地盯着绍明带来的那条狗,这种堪称荒诞的场景,在这半年里实在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
江辰星一开始觉得好笑——爷爷怎么可能把家业交给这种神经病。
然后慢慢的,江辰星便越来越笑不出口。
就在昨天,孟星钰神色复杂地跟他说,他已经成为了绍明磨刀的那头猪。江辰星便再也没法抑制自己的恐惧。
他打了孟星钰一巴掌,而对方只是冷笑着看他,直到他落荒而逃。
这场家宴,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江辰星跟条狗一样地嗫嚅着,喊他:“阿明。”
绍明只垂眼吃菜,不拿正眼看他。
“那人是来找过我,但我也只是让他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拿到你们黎江的内帐。”江辰星嘴角扯了扯,“放火那件事我是真的不知情,借我八百个胆,我也肯定不敢啊。更别说那是我亲姑姑。”
没人吭声。
他跪下了,声泪俱下地只差磕头,“明儿,真的不是我唆使他去放火的,你小时候被人欺负还是我护着你的,那可是我亲姑姑啊,我真和这件事没关系。”
所有人面面相觑着,只有绍明慢吞吞的吃完了面前的那盘炙鹅肝。
他轻声抱怨了句,“烤得这么老,厨子该换了。”
应声一样,江惟尊搁下了手里的叉子,“我牙掉光了都不嫌老,你嫌什么。”
绍明擦了擦手,微微一笑,“您老什么,你身子骨硬得,能跑去为您孙子击鼓鸣冤呢。”
江辰星的父亲猛一了拍桌子,“绍明,你怎么跟外公说话的?!”
说完又关切站起,隔着几个空位给江惟尊递汤过去:“爸,您消消气,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
绍明不由嗤笑。
似乎有人叹了口气,接着江惟尊摆摆手,余下的人除了绍明,便都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江老爷子实在是太老了,二人沉默不语的功夫,他的头颅歪斜着,像是死了。过不片刻又受惊了一样板正过来——打了个小盹。
醒来之后,他浑浊的眼睛盯紧了绍明:“绍明啊,你把姓改了吧,江氏集团的这些老人,不可能让个外姓人掌权。”
这话已经算是全部挑明,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近在咫尺,只是绍明不置可否,一声都不搭。
“还有,”江惟尊缓缓坐直身子,“江芸真不该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绍明淡声回道:“是你把江芸弄成了神经病。”
坚持嫁给穷小子之前的江芸,其实是江维尊外面的女人生的。
她跟她妈,都成了神经病。
“自己受不住还要强求,有什么下场都是应该的。”江惟尊甚至嗤笑了声,“你比她要高明点,江明——多亏了你妈眼巴巴地让我给你赐了这个名字。”
提到这个死去的女人,谈话有片刻的中止。
江惟尊淡淡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淡淡的咳声,呼吸就像是老式风箱。
他钝钝地闻道:“你真的要让江辰星替你承受这个罪名?”
绍明眼神古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江惟尊的身边,单手插在裤兜里,一字一顿着,“您在说什么胡话?”
他比江惟尊高许多,高大的身躯投下了淡淡的影子。
江惟尊对他宽和地笑笑,“你自己心里知道。”
“张晓靳会无缘无故地去别墅里放火吗?他的工作还是江芸介绍的。”绍明离开了两步,他背对着死人一样的外公,语气冷静、克制,“他受了江辰星指使想烧死我们,这是事实。”
绍明已经忘记了他那天晚上,勒令对方向自己下跪,把对方的人格踩得四分五裂这件事了。
所以,江芸被烧死这件事情,必然是江辰星干的。
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不成。
嘎吱的一声。
那是江惟尊发出的一声怪笑。
“好。”江惟尊像个溺爱孙子的父辈,“那就如你所愿。”
“但你要听话。”他脸上的皱纹深浅不一,“拿了江氏,又洗脱你自身的罪孽。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绍明冷笑:“要我再去娶孟星钰?老头子你还真挺念旧情的。”
那也是江惟尊最后一丝人味了。
绍明一板一眼地告诉他:“这事不可能。”
他的掌心出了点汗。
“江明,人不可能事事都如意。当一条狗还是做一个人。”江惟尊垂着头,“你自己想清楚吧,三天过后,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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