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绍明暗暗想道：再过三千年也不可能。
他扬长而去。
然后迎面就挨了一拳头。
江辰星终于知道要发疯保命，赤红着眼睛去抓绍明的领口，“你他妈故意的是不，爷爷都亲自去见过张晓靳了，他知道这里头有内情！”
绍明其实做好了打架的准备了，只是他当时脑子里‘嗡’得一声，没能反应的过来。
他只看到江辰星面目扭曲着，“张晓靳放了火以后就来找我了，你知道他跟我说得什么——他说他一时鬼迷心窍，他没忍住！他太恨你了！他以为是你在家呢，你个畜生！”
这人越说越痛快，“张晓靳肯定是冲着你去的，怎么没把你给烧死呢？你自己把你亲妈害死了，你她妈的还想赖我头上啊？……”
他的下腹忽然被绍明屈膝击中，那么疼，但心里太气，硬生生没倒下，反而用足了力气回了一脚。
两人再次厮打在了一起，绍明是落于下风的人，他满脸是血的时候，才有佣人慌慌张张地把他们拉开。
江辰星被拉远了，还在不断叫嚣着：“你害死你亲妈了你知道吗！是你把你亲妈杀了！你以为你把这事儿推给我，你就没罪了——？”
这叫喊声有回音一样，一圈一圈地荡回来。
绍明狼狈地站起来，不耐烦推开了想要把他搀扶起来的人。只是他脑袋发晕，站稳后抬脚去了来时的方向，又回到了老僵尸的面前。
宴客厅里，江惟尊死气沉沉地看着他。
绍明神色自若地转了个身子，把那条瑟瑟发抖的狗抄起来走了。
坐上了车，他让司机去了应梨的学校，脑子里什么都弄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想见到这个人。
车都开到了学校门口，他又忽然清醒了一点。
“算了。”绍明喘着粗气，“先把我带去医院吧。”
因为现在满脸的血，他不想吓着应梨。
——绍明这么告诉自己。
那天放学的时候，应梨看到了来接自己回家的车，她莫名其妙在原地驻足许久，直到司机阿姨下了车，“梨梨，在这里。”
司机还以为她没看见自己。
“不是……”应梨狐疑地嗅了嗅鼻子，低头慢慢向着车走去，顺口问道：“绍明来了吗？”
“明总改姓啦，现在叫江明。”阿姨替她拉开车门，打趣道：“你是不是想他了，要不我带你去公司里头。”
“算了。”应梨叹了口气，“今天晚上又要写一大堆作业。”
应梨对考试一直有种游刃有余的把控，但随着她接受的题海和打压教育的越多，那种天赋似乎也越来越变淡。
还好成绩没有松懈。
而这种失控感，在接下来的几天始终挥之不去——林屏山母亲的阴影、应夏愈发暴躁的心情、绍明因为忙碌的失联。
好在这个周日的下午，李娟终于结束了她漫长的世界环游之旅，谁也没告诉，就只跟应梨说自己回国了，喊她去工作室里领礼物。
应梨的心情有所好转，她非常喜欢看到李娟和姐姐在一起的样子，她们两个人瘦瘦小小，却仿佛有着燃烧世界的力量。
去工作室的路上，应梨买了两杯奶茶，取单子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绍明。
——想到她被绍明的女朋友泼了奶茶。
「奶茶。」
这是一张捧着奶茶的自拍。
「不是很好喝。 」
发完消息，应梨咬住了吸管，把手机塞进了口袋，坐电梯前去二十七层的工作室。
最近应夏不允许任何人踏进工作室里一步，这次的应梨也是沾了李娟的光。
一进去，她就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被珍藏在玻璃柜中——那瓶据说是李娟和应夏认识契机的百利甜，变成了一滩肮脏的、变了质的酒液，以及满地熠熠闪光的玻璃碎片。
应梨无措地往后退了退，先是巡视着满地的狼藉，随后皱眉抬头，同屋内的李娟对视。
李娟满脸的阴郁，眼里仿佛簇动着火焰，随后平静着转过了头。
背对着应梨，她轻声说道：“我今天，一直在看。”
扬起手，那是应夏的手稿。
李娟的粉底液被冲刷殆尽，斑驳在了那张脸上，多少有些吓人。接着她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像是自言自语，“你知不知道，应夏是个多么完美的天才。”
“李娟姐姐，你的脚流血了，”应梨不知该如何下脚，满地都是玻璃渣子。
这句话让李娟失落无比，同时有种福至心灵般的领悟：“你和她一样。”
应梨小心翼翼穿过这些玻璃碎片，她去卫生间里洗了抹布，又找到了扫把。
李娟已经迅速离开了。
连同那些令李娟感到无比痛苦与折磨的手稿，一同消失。
没有犹豫，应梨立刻把事情告诉了李斯年和应夏，前者叫她不要太操心，后者则没有回应。
在工作室里待到了很晚，应梨才把一地的狼藉收拾好。她有看到李娟买来送给自己的礼物，粉红色的丝带上绑着小小卡片：给应梨小妹妹。
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得不得了的陶人。
应梨抿了抿唇，她将盒子妥善地收好，放在了工作室的柜子里。
那瓶酒的碎渣也没有被扔掉，应梨将那些碎片收集了起来冲洗干净，收进了一个木盒子里。
已经快到晚上十点了，司机居然还在楼下等，见应梨下来便替她拉开车门，“梨梨，明总他在找你。”
应梨迟钝地摸出了手机，“我忘看手机了。”
绍明给她发了信息，先是：「少喝点奶茶」
隔了两个小时，他又问：「你在哪。」
她忙着打字：「我现在回家了，刚和李娟姐姐见过面。」
「好。」
“你们感情真好啊。”赵露从后视镜里看她专注发信息的表情，“明总他再忙，每天也都会记得要关心你。”
应梨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他每天都好忙啊。”
“他忙得都是正事，”赵露以为应梨话里有话，连忙表态，“我听集团里的动静，好像是董事长……不太好了。”
而绍明改了姓的举动，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风向标，最近很难有太平日子了。
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还有空关心应梨。
赵露不由得又看了应梨两眼，她克制不住想说点话，“我其实是在工地上认识的明总，那会儿我就见过你。”
应梨的眼睛睁大：“我去过几次，但是没见过你。”
赵露离开公司以后，先去应聘了保洁工作，有次集团中层的司机来不了，她自告奋勇顶了上去。
绍明刚好也在那辆商务车里。他没有装作不认识赵露，神色自如地和她寒暄着。
当然绍明态度也没有多和气，只是问了几句她的境况，又敷衍地问她对工作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赵露说，谢谢领导关心，我是有一点难处。
于是现在这份轻松又舒心的工作便来了。
赵露离了婚，付掉房子的首付，过几年就可以在城市里拥有一个家，她还可以用集团的福利把农村的小孩接到身边来。
好像是个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
她今晚忽然有冲动想和应梨说说自己的经历，最后也只是笑笑，“哎呀，那时候我灰头土脸的，比现在还老。”
车停在了应梨家门口，她眯眼笑：“你快去睡觉吧。明早我来接你去学校。”
应梨同她道别：“明天我不上学，你可以放假一天。”
老旧楼道有被翻新过，明亮的楼灯温暖而又坚定地亮着，绍明还想装个电梯——但这房子的拆迁已经提上日程了，没有太大的必要。
爬上四楼，应梨将钥匙插.进锁孔中，手指还未旋转拧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屋子里却没有开灯。
楼道灯从外面打进去，绍明一半在阴影中，一半沐浴着应梨带来的光。
“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吓人。”应梨被吓一跳，她拔出了钥匙，嘟嘟囔囔着进去，“我今天见到李娟姐，她好像被我姐姐写出来的新歌刺激到了，情绪很崩溃，也吓得我心里难受……她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李斯年好像去找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哎。”
一边抱怨，她一边伸手开灯。
绍明忽然对她下跪。
他的眉骨很深，自下往上看应梨的时候，里面的情绪仿佛能将人溺毙。
应梨感到紧张，她其实没准备好这一天，整个人下意识地有些懵。偏偏绍明一点反应的机会不给她：“能不能嫁给我？”
不应该拿戒指吗？
像是知道她的疑问，绍明像个小狗一样目光濡湿着望她，“等以后再补戒指好不好。”
应梨轻轻嘟起嘴唇：“可是一点都不浪漫。”
她刚刚已经趁机看过了：家里还是原来的装束啊。
一点都不费心，也一点都特别。
绍明后知后觉，“……也对。”
他不肯起来，单膝改为了双膝——垂着头无力地跪在她面前，好似在赎罪。
“绍明？”应梨小心翼翼问他，“你怎么了，是因为改姓而不高兴吗？……你别不高兴，以后我会一直叫你绍明的。”
“不是，”绍明强令自己打起精神，他很快牵着应梨的手站了起来，又带她去了阳台。
阳台上有一个躺椅，还有个小凳子。绍明坐在凳子上，把应梨放在了躺椅上，两人面对着面。
应梨还是满脸的不解，她的目光是如此纯粹而柔和，绍明一时失了神，忽然想起来两人第二次见面的那天。
那天，他被女伴泼了一脸的水，小葡萄就是用这种目光看他的。
“应梨。”绍明把凳子挪近了一些，两人手握着手，绍明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微笑着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应梨眨了下眼。
她撒谎了：“不知道！”
绍明的位置低于应梨，需要仰着头看她，不自觉地笑了笑，“是第一面吗？我送你手表的时候？”
应梨只是不回答，她没有想到可以反问绍明相同的问题来回答，只是觉得难以启齿，“不知道，你别问了，我想去睡觉 。”
她成功转移了话题，绍明立刻制止她：“先别睡，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直到现在，绍明觉得其实这仍然是一件可以商量的事情。
毕竟他的神明，就应该无条件地对他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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