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贞找她干嘛？”邵明觉得莫名其妙，“林屏山死了，关应梨什么事。”
助理比他更莫名其妙，不知道这质问的语气到底从何而起，只好赔着笑，“她儿子在边境被毒.贩抓了，连尸.体都找不回来。毕竟应夏跟他恋爱过，乔贞可能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遗物留下来？我打听过，乔贞还挺客气的，没怎么为难人。”
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邵明的心思活泛起来，很快就搞清那天的来龙去脉，又直觉着断定，应梨应该是做了点手脚。
周五那天，应梨来到学校里的咖啡馆。
戴墨镜的中年女子已经在这等了有一会儿了，她涂了口红，但是脸色有些发灰的惨白，看见应梨之后，起身对她笑了笑。
唇红齿白的，应梨只觉得有些悚然。
乔贞给她点了拿铁，但应梨连坐都没坐，只是把包里的一摞信全都递了过去，“这是全部了。”
乔贞一时竟不敢伸手去接，目光腻在那些信的上头，“谢谢你。”
日头毒辣，晒得应梨有些烦躁，她轻轻把东西放在了木桌上，转身便想走。
乔贞却叫住了她，“这些信，是从来没被打开过吗？”
每一封都完好无损，光洁如新，散发着点点霉味。
在那种环境下，亲手写下的信，包含了小心翼翼的真心。
人家却连拆开来看一眼都不愿意。
应梨奇怪地看着她，皱了皱眉，克制着语气，硬邦邦说了句，“节哀。”
乔贞看上去还算平静，只是摇摇头，“我就知道，你姐姐是个祸害。”
一边收起那些完好无损的信封，乔贞一边慢慢说着，“我一直劝自己不应该怪你们，但是我儿子会死，确实跟你姐姐脱不了干系。”
他一直是个令人骄傲的孩子，懂事孝顺，名校毕业，仕途光明，从来不需要人操心。
就连死，也是轰轰烈烈，给家里带来了莫大的荣誉。
乔贞摘下了墨镜，用那双红肿的眼睛，探寻着看她，“应夏才是杀人犯吧？你跟你姐，你们两个，把自己的妈妈杀了。”
她其实没有那么势利，不是非得拆散林屏山和应夏。
但她不能让一个杀人犯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
乔贞的脸上映着灼眼的日光，就这么盯着浑身僵硬的应梨看，嘴角缓缓向上扯，牙齿露出森然的冷光，一张一合着，“现在好了，你们两人的身上，又多了条命。”
想不到应梨却反而笑了一下。
这个女孩不是心眼多的人，她的笑容并不是故意伪装，只是蓦地轻松了下来，慢吞吞地跟乔贞说，“阿姨，你真的是疯了。”
乔贞也对她笑，“小姑娘，这事儿没完。”
她的丈夫退休了，但是余威犹在，娘家人也有不少助力。
虽然这件事情还没过二十年的追诉期，但当时应家的两姐妹都是未成年，而且证据不足，真的要把案子翻起来困难重重，何况这只是乔贞自己的一个推测。
乔贞想了想，第一件事还是去给丈夫打了电话，铃响了三分钟对方才接，接了也不说话，她只好自顾自地把事情说出来，轻声细语问着，“老公，你有什么办法吗？”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能看见乔贞握着手机的尾指有些发抖。
邵明放下了录音笔，默不作声把没动过的咖啡泼了，起身神色如常地从乔贞身边走过去。
乔贞已经挂了电话，正在掏出小镜子，给自己重新涂上口红。
对着镜子，她矜持地笑了笑，“行吧，是我疯了。”
一个心碎的母亲，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今天有些闷闷的热。
应梨其实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把信封还给乔贞，她对这个女人本就毫无慈悲之心，急着把东西给她，更像是要甩开一个麻烦。
但她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应梨知道，自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总会把事情变坏。臂如复读时结交的朋友余薇薇，当时她们玩得很要好，然而那根弦说崩就崩，从朋友，变成带有微妙敌意的陌生人，只需要一个不经意的眼神。
乔贞会做出什么？
这个念头搅得她心神不宁，恐惧后知后觉地袭来，应梨无意识地想起了邵明，但是等等…她其实还有选择。
应梨站在巨幕的广告牌下，盯着李娟那双眼睛，轻声说着，“我该怎么办呢？”
然而事情还没有得以推进，这周五的晚上，应梨参加了一个学长的告别宴会，大家有些醉了，还是坚持跌跌撞撞送应梨来到路口。
应夏就在人行道那边等着她，大夏天的，穿了件长袖白衫，夜风从有些硬挺的面料中穿过去，显得她整个人明亮又清爽。
她在看手机，没注意到应梨。
真好的夜色。
应梨告别了同学，接着用力向应夏挥了挥手，“姐，我在这里。”
她看到了应夏抬头望过来了，可是刹那间，应夏的神情变得有些恐怖。
隔了一条人行道，应梨其实没办法看得太清楚，只是迟疑了一瞬，随后整个人被重重推开，汽车尖锐暴鸣声，还有应夏的尖叫，先于浑身的疼痛而来。
手肘被擦伤了。
应梨喘了口气，后脑有闷闷的痛，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去看看邵明的情况。
他刚刚推开了自己，可是他却被那辆车撞得飞了出去。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她似乎早已预料得到——
她躺在地上，用手撑着自己，可是很快又被应夏握住了，她说，“你别动，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有人在叫救护车，更多人还围在应梨的旁边，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应梨摇了摇头，“一点也没撞到我，姐，你让我去看看邵明。”
“好。”应夏把她慢慢地搀扶起来，她的胳膊上全是汗水，腻腻的打着滑。
两人一起看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男人。应夏还有心思开玩笑，“他这时候总算是不烦人了吧。”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拉走了邵明与驾驶座上晕过去的乔贞，却落下了应梨。
同学们七嘴八舌关心完了应梨，确定她只是有些擦伤和惊吓过度，这才放她离开。
从这里到家的距离不算远，应夏就这么搀着应梨慢慢往回走，她的白色衬衫被应梨染脏了，看着有些古怪。
应梨看着两人的影子，“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样，有一段时间我不敢上下学，都是你送我。”
毕竟还是后怕的，她的声音听着有些颤抖。
应夏抚着她的后背，“你胆子一直很小，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干一些出格的事情。”
她们两个里面，应夏才是更出格的那一个。
“姐，我做错了一点事，我觉得从我出生以后，就一直在做错的事情。”
手肘上，细密的血珠渗出来，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应夏把衬衫脱了下来，替应梨把伤口仔细地包住。
她里面穿了件裹身的吊带，露出了白藕似的两节臂膀，应梨伸手摸了摸。
“邵明很…强势的，他把我同学的微信要走了，这段时间一直假装她在跟我聊天。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应夏说得不咸不淡，“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应梨忽然站住了，“我发消息说，有个女人想要找我麻烦，我感觉很害怕。”
“那他应该是懂了。”
“他会死吗？”
“你希望他死吗。”
应梨摇头，“现在不希望了。”
天边隐约现出了青色的金光，迎着朝阳，她们重新出发。
“我那时候也做错了事，不应该把你卷进去的。”应夏说，“你胆子太小了，性格又那么懦弱。现在想想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应梨，你怎么敢对着那么多人撒谎，把张宝生送进监狱里的？”
应梨侧身抱了她一下，“因为我想保护你啊。”
应夏只是笑，“是吗，鬼机灵的一个。你总是能想出来这些办法，再让别人乖乖听你的话。”
有一段时间，应夏会觉得应梨是个小怪物，她一直想摆脱这个小怪物，却总不自觉地屈服于对方的意志。
很少有人能让应夏屈服。
她们头一回自如地谈论起那件事，应梨慢慢地说，“有一次，我帮那个女人把你捆起来，你说我是白眼狼。”
两人时常遭遇家暴，应夏早早学会了反抗，但应梨只有用眼泪与顺从应对。有时候，为了讨好父母，应梨会帮着他们‘制住’应夏。
即使在她挨打的时候，都是应夏在保护她。
“是吗。”应夏踢开了路边的我小石子，“我不记得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帮应梨转了个身子，“来，我们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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