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依旧准时地刺破云层,将教学楼染上一层虚假的金色。我几乎是拖着脚步挪进教室的,一夜无眠让我的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眶干涩发疼。
刚在座位瘫下,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闪过——是千莎。她似乎也看见了我,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朝这边投来。
像被电流击中一样,我猛地低下头,假装在书包里疯狂翻找根本不存在的文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在我背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仿佛有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最终,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了上来。“浩溪,你到底在干什么?昨晚那个抱住她的人不是你吗?现在又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躲着什么?”
晨光斜斜地切进窗户,惠祺的背影一如既往地挺直,马尾辫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笔尖在纸上划出规律的沙沙声。
——仿佛昨天花坛的崩溃从未发生过。
我攥紧书包带,喉咙发紧,昨天她那句“你把他弄丢了吗”还在耳边回响。道歉?解释?我说不出口。但就这样僵着,更像是一种残忍。
正犹豫时,肩膀被重重一拍。
“发什么呆呢?”王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大早就心事重重啊?”
我回头,对上他促狭的眼神——那家伙眉毛挑得老高,分明在说:“怂什么?上啊!”
“倒也没有,你先回自己座位上吧。”我推开他的脑袋,心烦意乱。
早自习很快就过去了。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讲得唾沫横飞,黑板上写满了复杂的导数符号。但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眼前晃动的不是公式,而是千莎含泪的眼睛、她颤抖的肩膀、和那张泛黄的图纸。
“浩溪!发什么呆呢?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老师的点名像冷箭一样射中我。我茫然地站起来,全班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盯着黑板,那些符号仿佛变成了无法解读的天书。空气凝固了几秒。
“……不会。”我干巴巴地回答,听见后排传来几声窃笑。
“坐下!认真听讲!”老师不满地敲敲黑板。
我刚瘫回座位,王旭的脑袋就从后面凑了过来,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八卦的兴奋:“喂喂,昨晚什么情况?我看你俩……”
“滚开!”
我猛地用手肘向后顶去,声音嘶哑而暴躁,语气中的戾气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王旭“嗷”了一声缩了回去,错愕地嘟囔了一句:“卧槽,吃枪药了啊你……”
我没理他,只是把脸埋进臂弯里。对,就是这样,推开他们,回到你自己的壳里去。那里才是安全的。
当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众人离开教室准备去吃饭。我看着惠祺收拾书包的背影,那股自我厌恶感又涌了上来。我必须做点什么,至少……不能再这样下去。
当最后一个人离开教室时,我叫住了她。
“惠祺。”
她的背影顿住了,但没有回头。
“那个……我有两道题不会。”我举起划满红圈的物理卷,声音比想象中干涩,“吃完饭之后……有没有时间帮我看看?”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文件夹边缘,骨节泛白。
沉默像一滴墨,在空气中晕开。
“跟那件事没关系。” 我抢先开口,指甲悄悄掐进掌心,“我不是用这个方法来道歉的。”
晨光穿过她的发丝,在地板上投下颤动的光斑。我盯着那团晃动的金色,一字一句道:
“我只是……不想再像过去那样了。”
文件夹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惠祺转过身来,镜片后的眼睛像冻住的湖,但我似乎看到冰层下有一丝波动。
“哪道题?”她问,声音平静,却比平时低了几度。
“物理的小车弹簧问题和电磁复合场。”我指着卷子上最醒目的两个红叉,“尤其是这个受力分析……”
“吃完饭十分钟。”她打断我,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我在教室等你。”
说完便转身走向食堂,脚步稳得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有我注意到——她的钢笔忘了盖笔帽,墨水在教案上洇出一小片蓝色的星云。
走廊上
“你小子——”王旭一把勾住我脖子,辣条味扑面而来,“终于开窍了?”
我推开他,叹了口气:“我只是……必须做点什么。”
“少来!”他凑近压低声音,“你刚才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可不像‘做点什么’那么简单。”
远处,千莎和林小鹿正从食堂回来。千莎手里捧着两盒草莓牛奶,看见我时眼睛一亮,却又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她小跑着过来,把其中一盒塞给我:“补充能量!”塑料盒上凝着冰凉的水珠,像一颗颗未落的泪。
我摩挲着牛奶盒,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了几分。“谢谢。”我轻声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远处的惠祺——她正低头看着手中的英语卡片,马尾辫垂在肩头,像一道黑色的银河。
“证明……”我喃喃自语,“证明我还能试着爬出来。”
王旭看看千莎,又看看我,突然咧嘴一笑:
“行啊浩溪。”他猛拍我后背,“终于会说人话了!”
“行了,快去吃饭吧。”我拉着王旭走向食堂,感觉手里的牛奶盒变得格外沉重。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教室,在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我推开门时,惠祺已经坐在座位上,低头整理着早上的错题集。她的笔尖在纸上划出细密的痕迹,偶尔停顿,在某个步骤旁标注红字——"注意正负号"。
我站在门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迟到了。"
她的声音突然响起,头也没抬,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看不清表情。
"食堂人那么多,我能赶着吃完就不错了。" 我拉开椅子,习惯性地往后一仰,椅背抵在后桌边缘,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惠祺终于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扫过来——还是那种熟悉的、略带嫌弃的眼神,仿佛在说:"就这态度还想请教问题?"
我笑着抽出早上纠结的那两道物理题,推到她面前。
"就是这两个,答案看半天也没搞懂。"
她接过资料书,扫了一眼我潦草的解题步骤,眉头微蹙。
"你这步不对。" 她的笔尖点在我画受力分析图的地方,"应该先考虑有没有摩擦力,而且弹簧一开始可能就有其他受力……"
她的声音很平静,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一点,像是要把所有知识点一口气倒出来。我盯着她微微绷紧的侧脸,恍惚间想起初中时——我坐在她旁边,用铅笔敲她脑袋:"受力分析要先看整体啊笨蛋!"
而现在,角色对调了。
"你能不能别走神?"
惠祺突然停下笔,镜片后的眼睛眯起,带着一丝不悦。
"好的好的,惠祺老师~" 我故意拖长音调,换来她一个白眼。
但奇怪的是,按照她的思路重新梳理题目后,原本混乱的步骤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受力分析、能量守恒、临界条件判断…… 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点亮了一盏灯,原本模糊的概念瞬间串联起来。
不到十分钟,两道题迎刃而解。
"不愧是年级第三,就是厉害啊。" 我合上笔盖,半开玩笑地说道。
惠祺转过身去,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刷多了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学霸的谦虚~" 我笑着打趣。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操场的喧闹声。
我盯着她马尾辫上微微翘起的一缕碎发,突然开口:
"过两天的考试……"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卷边缘,"我会竭尽全力,跟你比一比。"
惠祺的笔尖顿住了。
过了几秒,她轻轻笑了一声。
"那我很期待。"
她没有回头,但我看见她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笔尖重新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
阳光依旧安静地洒在课桌上,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投在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上——
黑板上的倒计时缩减至 「21」,鲜红的数字像一道无声的催促。
因为上次考试的惨败,我从第三考场掉到了第五考场,座位号变成了刺眼的 「1」——考场第一个,孤零零地摆在教室最前端。
收拾好资料书,我独自走向考场。走廊上人声嘈杂,有人抱着笔记做最后的挣扎,有人靠在窗边闭目养神。
转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静静伫立。
千莎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目光锁定在走廊瓷砖的某条缝隙上,仿佛那里藏着宇宙的奥秘。
我走到她身边,她竟然毫无察觉。
——她等多久了?
我忍不住盯着她看——她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鼻尖微微泛红,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噗”
我笑出声,她还是没反应。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头顶。掌心传来发丝柔软蓬松的触感,和想象中一样,甚至更加温暖。我的动作生涩而僵硬,仿佛这不是一个下意识的亲昵,而是一个郑重的仪式。一个……尝试触碰这个世界的仪式。原来主动触碰一个人,并不总是会带来伤害和疏远。这个认知让我心头微微一震。
“哇啊!”
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抬头,马尾辫“唰”地甩出一道弧线,发梢扫过我的下巴,带着淡淡的草莓香气。
"浩、浩溪同学?!"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圆睁的眼睛里映着晨光,像两颗浸在蜂蜜里的琥珀。我清楚地看见她耳廓的毛细血管迅速充血,从耳垂一路红到颈侧,像有人用画笔蘸着晚霞晕染而过。
更让我意外的是——她没躲。
她的身体甚至无意识地往前倾了倾,像被顺毛的猫不自觉地追逐掌心温度。当我恶作剧般又揉了揉她发顶时,她睫毛快速颤动几下,最终安静地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两弯月牙形的阴影。
"等多久了?这么入神?"我的拇指蹭到她翘起的呆毛,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在指尖微微弹动。
千莎的嘴唇张开又抿住,喉间发出小动物般的咕哝声。她悄悄把脸往我掌心贴了贴,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但我的皮肤分明感受到她脸颊升温的过程——从微凉到发烫,像慢火煨着的牛奶。
"啧~"
王旭的咂舌声像刀划破奶油般刺入这片温存。千莎如梦初醒地后仰,但她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先是脖颈下意识地追着我的手掌退了0.5厘米,然后才像突然想起要害羞似的猛地拉开距离。这个延迟让她的后撤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慢动作——像是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抗议离开热源。
她的手指立刻揪住了裙摆,校服布料在指间皱成惨白的漩涡。但这不是抗拒的力道,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在作祟:食指和拇指不停地捻着那一小块布料,像是在懊恼被打断的亲密,又像是在回味方才的温度。她的脚尖也背叛了她的表情——明明脸已经扭向别处,左脚却悄悄朝我的方向挪了半寸。
"我、我只是……"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比羽毛还轻。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呼吸节奏完全乱了,胸口起伏的频率像刚跑完短跑,连带着马尾辫末梢都在微微颤抖。最要命的是,她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摸着自己刚刚被我揉过的发顶——这个动作让王旭吹了个更响亮的口哨。
王旭抱着胳膊,一脸“我抓到你们了”的贱笑。“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呀”
我这才发现,周围路过的学生都在用诡异的眼神偷瞄我们,有几个女生甚至捂着嘴偷笑。
糟了!
我慌忙收回手,千莎则像触电一样别过脸,连脖子都红透了。
“浩溪啊” 王旭拖长音调,故意用胳膊肘捅我,“别有了女人忘了兄弟啊”
“你、你别乱说!” 我羞恼地吼道,声音大得引来更多目光。
千莎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浩溪不会这样的……”
“你也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啊!” 我一把推开他,试图用凶恶的眼神掩饰自己的慌乱,“我、我去考场了!”
转身要走,千莎却突然拉住我的袖口。
她抬起头,耳尖的红晕还未消退,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加油。” 她轻声说。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我怔了怔,随即笑了:“我会的。”
“啧” 王旭又在旁边起哄。
“行了!我走了!”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千莎也小声说了句“我也去考场了”,然后低着头快步离开,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像是试图甩掉脸上的热度。
楼梯拐角,段楚锦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切。” 他不屑地嗤了一声,转身走向另一侧的考场。
林小鹿不知何时出现在王旭身旁,抱着笔记本,目光追随着千莎离去的背影。
“看起来,他们两个那天晚上过后,关系变得有点微妙啊。” 她轻声说。
王旭难得没有嬉皮笑脸,而是微微勾起嘴角:“那当然,浩溪也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林小鹿侧头看他,忽然笑了:“你还是正经点帅,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属实欠揍。”
王旭一愣,随即又恢复那副欠扁的表情,凑近她:“真的嘛~小鹿,你居然夸我帅”
“你真的是……” 林小鹿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他,“我去考场了!”
她快步离开,背影透着几分恼羞成怒。
王旭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锁骨,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去年替她挡下的那道伤。
“还是被看穿了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向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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