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亢亢——”
斧头劈在冻得发硬的柴薪上,震得任雁归虎口发麻。她在院子里已经劈了半柱香,额角渗出的汗珠子刚冒头就被北风卷走,只在鬓角留下层薄薄的白霜。这身子还没好利索,稍一使劲就发虚,前几日在心里盘桓的那些求生念头,此刻在彻骨的寒意里,竟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不切实际。
她如今落脚的地方,是魏国北境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还是跟村里的老人们打听才知道,这地方冷得邪乎,跟前世去东北旅游时体验过的寒冬几乎没差。想到这儿,任雁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脸和鼻尖冻得通红,手指有些硬,似要长冻疮,她突然想起羽绒服和暖气,那可真是天底下最贴心的发明,可惜她现在只有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夹袄,风一吹就跟没穿似的。
好在这村子是母亲当年选的。任母退伍后没回早已毁于战火的老家,辗转到这儿,说是觉得气候和故土相近,又靠着座大山能打猎,便留了下来,娶了本地的任父,生下了她和妹妹。原本日子虽不富裕,倒也安稳,谁料今年这场没头没尾的大雪,把一切都冻住了。
家里的存粮见了底,母亲想着上山碰碰运气,既能找些吃的,也能给病着的父亲补补身子。那天任雁归也想跟着去,却被母亲按住了:“家里总得留个女人。”谁知这一去,竟成了永别。母亲在山里撞见了被惊扰的野猪,拖着重伤回来没撑过三天,父亲本就病重,悲痛交加之下也跟着去了,只留下她和年幼的小柱子,守着座空荡荡的屋子。
任雁归甩了甩头,把翻涌的酸涩压下去。原主的记忆总在这种时候冒出来,搅得她心口发堵。她抹了把脸,将最后一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喝进肚里,抓起墙角那把磨得发亮的长弓——那是母亲留下的,她跟着学过几年射箭,加上自己穿越后莫名敏锐了许多的耳目和力气,总算是有点底气。
今天必须上山。灶房里的柴只剩个底,米缸更是早就见了底,再不想办法,她和小柱子就得冻饿而死。
通往山里的路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一脚踩下去能没到小腿。天刚蒙蒙亮,辰时的光景,四下静得能听见雪花从枝头簌簌滑落的声响。任雁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这几天她睡得早,实在是穷得没别的消遣,结果养成了比鸡还早的生物钟——离她们家不远处的宅子里有只红毛大母鸡每天准时打鸣时,她往往已经醒了,心里憋着股烦躁,再没吃的,说不定哪天就得把那鸡给宰了。
正想着鸡汤的滋味,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不是枯枝断裂的脆响,倒像是有活物在草丛里扑腾,动静不大,却透着股急切。任雁归心里一紧,放轻脚步往声音来源处挪去——穿越后的好耳目此刻派上了用场,她甚至能听见羽毛扫过积雪的沙沙声。
拨开挂着冰碴的灌木枯枝,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一群野雉正埋着头,在雪地里啄食灌木落下的种子。
这些野雉真是把自己藏得严实。深褐与土黄交错的羽毛上缀着细碎黑斑,伏在枯草丛里,乍一看和周围的落雪枝桠没什么两样。颈间那圈白纹被寒风冻得贴在羽上,像根褪色的旧藤条绕着,尾羽收得紧紧的,灰扑扑的尾尖沾着雪粒,偶尔抖一下,雪沫子就簌簌落在枯叶上。它们缩着脖子,眼周那点红也冻得发暗,只有啄食时才露出尖喙,小心翼翼地啄开薄冰,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这满山的寂静。
任雁归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不是因为可怜这些野雉,是馋的。宫保鸡丁、黄焖鸡、重庆鸡公煲、青阳炒鸡(酱油炒鸡)……这些菜肴在脑子里打着转,好似闻到了这些美食的香气,勾得她喉头直动,赶紧抬手抹了把嘴角。这几天净喝稀粥,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能忍住没直接扑上去,她都佩服自己的定力。
她悄悄取下背上的弓,从箭囊里抽出两支箭。左手弯弓,右手搭箭,目光锁定了离得最近的两只——它们正埋头啄食,浑然不觉危险。任雁归深吸一口气,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心里默念着:列祖列宗在上,一定保佑我射中!回头肯定分一半给你们上供,让你们也吃点热乎的,俺最孝顺了,老祖宗可一定要保佑我!
或许是这“诚意”起了作用,两支箭几乎同时离弦,“咻”地破空而去。只听两声闷响,那两只野雉扑腾了两下便倒在雪地里,激起一片雪雾。其余的野雉受惊,扑棱棱飞得到处都是,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任雁归哪还顾得上那些,快步冲过去,看着雪地里的两只野雉,眼睛亮得像燃着团火。她知道居丧期间本该吃素,可眼下这光景,再不吃肉,她和小柱子怕是要跟着父母去了。她在心里对父母说:爹,娘,先让我们活下去,等以后日子好了,一定好好给你们守孝。
她将背上的竹篮取下,打眼一瞧,竹篮底下扑了一层兽皮,她连忙把野雉塞进去,又蹲下身将两支箭拔下,掏出怀里揣的干麻布,仔仔细细把箭头上的血吸得干干净净——非常时期,可得把这些箭保养好,可不能钝了,这些箭可是她和小柱子的命根子。
任雁归又顺手捡了些枯枝,捆成一捆扛在肩上,转身就往家赶。雪地里的脚印深一串浅一串,踩着都透着股轻快——她仿佛已经闻到了灶上飘出的鸡汤香,看到小柱子扒着门框等她,那双饿瘪了的眼睛里,正一点点亮起惊喜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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