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逸兰的鞋底叩击着潮湿冰冷的石板,回声在空寂得过分的走廊里被无限拉长,放大。
倏地,两侧墙壁上的烛台齐齐无声窜起幽蓝色的火焰,惊得他猛地后退半步,后背几乎撞上同行的君醉。
蓝焰跳动,照亮了上方石雕的纹路,那是一些缠绕盘踞的古老兽类石雕。
而此刻,那些原本闭目的石兽,竟齐齐睁开了眼睛,用某种非活物的、空洞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下方的两位不速之客。
数息之后,眼睛再度闭合,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借着这短暂的光亮,褚逸兰才看清,那些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神兽与灵兽,攀附在青色的漩涡纹路上。而道路两侧,则静立着一些与常人无异的闭目人面石像,使整个长廊弥漫着一种被强行压制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长廊尽头的石门发出沉重的隆隆声,缓缓向内开启,露出其后深不见底的黑暗。
褚逸兰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
“嗒。”
一声极轻微的、液体滴落的声响。
他猛地转头,只见身旁一尊人面石像的眼角,竟渗出了一滴浑浊的石泪。那石像的眼睛不知何时又睁开了,嘴唇未动,一个古老而疲惫的声音却直接响彻在褚逸兰的脑海:
“等待万年的[希望]……黎明,就在你左手的烛光处。”
话音未落,褚逸兰左手边壁灯上的蜡烛骤然熄灭。刚刚打开的石门轰然闭合!而另一侧原本是墙壁的地方,竟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条新的通道,清冷的月光从通道那头洒落进来。
褚逸兰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君醉,想寻求意见,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异常空洞的眼眸,那里面仿佛什么都没有映照,却又好像藏着无尽的风暴。他心里猛地一沉,眼前的君醉,感觉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石像们重新闭眼,回归死寂。
“喂喂……听得到吗?”
一道声音突兀地直接在他脑中进行响起,是若解吟。
“别东张西望啦,我可没跟在你们后面。这点传音的小把戏还是能做到的。”若解吟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在做什么有趣的游戏,“给你们提个醒哦,接下来要去的的地方,可是真正接近‘什光’心脏的领域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我的心脏呢。”
褚逸兰眼角余光瞥见侧面的石墙上,一道模糊的影子飞速闪过,似乎还在朝他挥手告别。墙壁上原本黯淡的符文像是被无形之手擦亮,开始缓慢地流动、重组。
“这些符文会指引你们,不会迷路的。为了和某个讨厌的家伙争夺这点控制权,可是费了我好大劲呢,多亏了这些石像朋友……嗯?”若解吟的声音顿了顿,忽然带上了一点好奇,“说起来,后世的人……是怎么评价我们的?说我是个背叛朋友的大坏蛋?”
褚逸兰想起他听过的话,迟疑道:“……评价确实不多,大抵是说您……与友人分崩离析,行事……决绝。”他斟酌着用词。
“呵……果然如此。意料之中。”若解吟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看来他们没说我有朋友,只说我有敌人,对吧?”
“……”褚逸兰默认了。
“太久远的事了……真的假的,谁又说得清呢?其中的爱恨痴缠,早就不属于我们,而是变成了后人书里的故事。”她的语气里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甚至是一丝倦怠,“不过有一点他们倒没说错,我确实……没有朋友了。曾经是有的,不过嘛,那都已经是‘曾经’了。”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落寞,但很快又恢复了轻快:“嗯……门已经为你们打开了。后面的路,就看你们自己了。再见喽。”
随着她话音落下,新通道尽头的一扇门无声滑开。门旁石雕的一只仙鹤突然引颈长鸣,展开巨大的石翼,阴影瞬间笼罩了褚逸兰和君醉!
下一刻,仙鹤雕塑竟猛地脱离墙壁,化作一道流光,率先冲入了那扇门后。
门后的景象并非他们想象中的任何画面,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空茫,仿佛所有的色彩、实体都被抽离,只剩下虚无。
君醉的目光扫过那片空无,声音平静无波:“看来,它早已知道我们要来。”
褚逸兰压下心中的强烈异样感,强自镇定地笑了笑:“怎么?怕了?放心,我们俩在一起……”
他的手尚未碰到对方,话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那一刻,“君醉”骤然转头看向他,脸上不再是平日里的温和或冷静,而是一种诡异微笑。
一道凌厉无比的刀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空茫。
褚逸兰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后仰,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削断了他几缕扬起的发丝!
“你不是君醉!”褚逸兰厉声道,手腕一翻,长剑已然在手格挡。兵刃相交,迸射出刺眼的青紫色火星,他才惊觉对方的刀身上淬着某种不详的幽暗色泽!
“反应不慢。”“君醉”或者说,伪装者的声音变得扭曲怪异,带着讥讽,“可惜,你发现的太晚了!”
刀光如毒蛇般回旋,速度陡然提升!刺耳的刮擦声中,褚逸兰感到虎口剧震,剑身竟被对方刁钻的一击削出一个深深的缺口。
褚逸兰心头骇然,攻势却愈发凶狠。他左腿如鞭扫出,鞋尖弹出一抹淬毒的寒芒,同时右手剑势化劈为抹,试图绞飞对方的兵器!
伪装者似乎没料到他如此搏命,身形微滞。就在这瞬息之间,那层“君醉”的皮囊如同水波般荡漾、褪去,显露出其下完全陌生的真容。一副俊美异常、容貌昳丽之色,不可逼视的容貌,唇不点而红,那双粉眸落了满眼春色,眼尾一抹绯色,异常美丽。
少年旋身轻盈地避开所有攻击,稳稳落在数步之外,歪头打量着褚逸兰,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真是麻烦……不愧是能引得‘命运’波动的人吗?虽然消息有误,没能在他之前找到你……但现在清除你这个变数,也不晚。”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刀骤然散作无数纷飞的花瓣,身影随之隐匿于漫天花雨之中!
“但现在,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不是吗?”少年的声音如同鬼魅,自身后极近处响起!
与之同时到来的,是比声音更快的剑锋!
褚逸兰极限扭身,但左臂仍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传来,他踉跄一步,心中惊骇万分:对方的剑,竟似乎能超越感知,先于影像和声音抵达。
“啧,真是废物。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少年显出身形,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去剑锋上的一抹鲜血,那双美丽的粉眸里满是嫌恶与戏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你猜,我会怎么做?”
褚逸兰忍痛站直,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看清了来者的脸,俊美无双,却也毒如蛇蝎。
“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褚逸兰啐出一口血沫,右手迅速按住左臂伤口,掌心腾起灼热的灵焰,高温灼烧皮肉发出嗤响,强行止血。剧烈的痛苦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却哼都未哼一声。
“藏头露尾,报上名来!”他咬牙道。
少年傲慢地扬起下巴,用打量蝼蚁般的目光扫视他:“能死在我手里,是你的荣幸。记好了,取你性命的——[七罪执行官],安临鹤。”
“七罪……”褚逸兰瞳孔微缩,强笑道,“那还真是……万分荣幸!”
“伶牙俐齿。”安临鹤轻哼一声,缓步逼近,“纷争,痛苦,别离……这世间万般丑恶,皆源于你们这些蝼蚁般无能又聒噪的人类。你们的**,粘稠得令人作呕。”
随着他每一句冰冷的审判,褚逸兰身上便凭空多出一道血痕。
“人性绝非只有恶!”褚逸兰艰难地格挡着无形的攻击,“亦有守护、信任与……重逢!”他想起了圣勒莽撞却真诚的维护,照无眠冰冷的可靠。
“守护?信任?”安临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攻击愈发凌厉,“那不过是利益未曾触及底线。血脉至亲亦可互相屠戮,你这天真的蠢货!”
就在褚逸兰几乎要被无处不在的攻击压垮时,安临鹤却突然收势后跃,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恶劣的笑容:“既然你这般坚信……那就亲自去体验一番吧。亲眼所见,亲身体验的……才是最好的教训。”
他张开手臂,周遭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强大的吸力凭空产生。
“好好在绝望的幻境中挣扎吧!希望之后的绝望,滋味才最是美妙,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安临鹤猖狂的笑声在扭曲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意味。
“安临鹤!你……”褚逸兰的话被剧烈的空间撕扯感打断。
两人几乎同时感到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攫住了他们,猛地拽向同一个正在疯狂扩张的空间漩涡!
“怎么回事?!”
“你做了什么?!”
两人的惊疑声重叠在一起。他们都未曾预料到这番变故!
“该死!是那些家伙……!”安临鹤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试图抵抗那吸力却徒劳无功,“果然……所谓的同僚之情,根本就是狗屁!”
褚逸兰再也无法抵抗,与一脸阴鸷的安临鹤一同被狠狠地抛入了那光怪陆离、剧烈旋转的漩涡深处!
在意识被彻底撕碎前的最后一瞬,褚逸兰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活泼的女声,带着一丝狡黠和冰冷的意味,轻轻地说:
“游戏,现在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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