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逸兰是在一阵刺骨的干燥寒意中醒来的。
映入眼帘的并非那阴沉的屋顶,而是一片广袤无垠、天空呈现出奇异昏黄色的陌生之地。他撑起身,发现岁余和君醉早已醒来,正神色凝重地观察着四周。
“醒了?”君醉的声音将他最后的恍惚驱散,“我们似乎被那东西强行送入了另一个层面。”
岁余蹲在一旁,用手指捻起一撮沙土,任由它们从指缝溜走,眼神亮得惊人:“猜得没错,九义罗盘不仅生了灵智,还有执念。这里……是南冠国。它把一段沉重的过去,生生搬到了现在,构成了这个独立的囚笼。”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我的千里咒在外界会被禁制所限,但在这里,现实与幻境的边界模糊不清,我反而能借此穿梭……前提是,我们能解开此地的谜题。”
褚逸兰立刻起身: “必须尽快行动。安临鹤……他应该也在这里。”
“安临鹤……”岁余轻轻重复这个名字,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君醉一个微不可查的摇头制止了。
岁余从善如流地转换了话题,语气轻松了些:“不必过于忧心。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难适应这里。毕竟……嗯,他并非人之身。”
看到褚逸兰讶异的目光,他眨了眨眼,“别误会,不是骂人。那些家伙对彼此的身份保护的极好,我也是偶然才窥知一二。这片天地对异类的压制尤为明显,他此刻恐怕正不好受。”
“极端,偏执,危险。”君醉整理着衣袖,声音冷淡地补充,“见到他,避开为妙。你和他不同,你会流血,会死。而他……不会。”
褚逸兰将警告记在心里,不再多问。
君醉继续道:“据我所知,历史上的南冠国于一夕之间彻底消失,上千民众无踪无影。后续所有探查者,也皆有去无回。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它湮灭的真相。唯有如此,岁余方能找到锚点,带我们离开。”
“没错!”岁余笑起来,一手拉住一个,“先让你们看看我最近的进境!”
幽光自他掌心浮现,包裹三人。
瞬息之间,周遭景物飞速流转,待站稳时,已身处一片荒凉戈壁的边缘。零星几个行人裹紧衣衫匆匆而过,看到他们时非但无好奇,反而像见了什么不祥之物,惊恐地绕道而行。
“二哥。”岁余忽然出声。
君醉驻足回头。
夕阳余晖将岁余的脸颊染上一层暖色,却衬得他肤色有一种非人的剔透感。他微微歪头,语气带上一丝罕见的、近乎天真的依赖:“我的眉黛,可还妥帖?可有被风沙吹歪?”
君醉凝视他片刻,目光深沉难辨,最终只是淡淡道:“甚好。”
岁余立刻弯起眼睛,快活地重新挽住褚逸兰的胳膊,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异常只是错觉。他凑近褚逸兰,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了不起的秘密:“再告诉你一事,我啊,其实也算不上是‘人’哦。”
褚逸兰一时怔住。
岁余立刻摆手,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非彼意也。我乃造物所成,与你所知的一切生灵皆不同。”
他松开手,甚至在原地轻盈地转了个圈,红衣在荒芜背景下绽开如同一朵诡异的花。“但我相信你。”他停下动作,看向褚逸兰的眼睛,语气忽然变得无比认真。
君醉在一旁看着,并未阻止,只是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岁余又撇撇嘴,冲褚逸兰抱怨:“你看师兄,总是这般无趣,整日里深沉的像口古井,偶尔逗弄人时又可恶得很。”
褚逸兰闻言挑眉,生出几分同道中人的亲切感:“哦?想不到君醉先生还有这般面目。不如我们找个机会,等他熟睡,在他脸上画只王八?”
“正合我意!”岁余兴奋地与他击掌。
君醉的声音幽幽传来:“二位,可曾听过……隔沙有耳?”
“现在谁管那个!”岁余笑着拉起褚逸兰就往戈壁深处跑去,“师兄你慢慢跟上吧!”
君醉望着两人背影,摇头失笑,缓步跟上。
越往北行,绿色渐褪,最终完全被一望无际的昏黄戈壁取代。狂风卷着沙砾,打得人脸颊生疼,呼吸间尽是干涩的土腥味。昼夜极端的温差开始显现,日头的灼热褪去后,寒意便从四面八方渗来。
岁余似乎尤为不适,额发被汗浸湿,脸色在烈日下白得近乎透明,脚步也渐渐迟缓。褚逸兰抬手搭在他肩上,渡过去一丝温和的灵力。岁余闭上眼,轻轻吁了口气,喃喃道:“……我果然,最厌恶此地了。”
君醉提议道:“说些什么吧,保持清醒。”
岁余打起精神:“那我们来问答?你答。”
“可。”
岁余想了想,问道:“既然早已窥见结局,为何从不试图更改?你就当真……决绝至此?”这个问题没头没尾,却似乎承载着沉重的过往。
君醉沉默片刻,目光投向遥远的风沙线:“皆是前尘旧事了。若问缘由……并无缘由。”他的回答依旧像裹在迷雾里。
“这算什么答案……”岁余低声嘟囔。
“自是答案,我已回答了你。”君醉语气平淡。
褚逸兰听着他们机锋般的对话,只觉得信息量庞大却难以捉摸。
约莫一个时辰后,周遭的风沙骤然变得狂暴起来。不再是方才那般只是扑面,而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带着一股明显的、针对性的恶意,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搅动这片天地。
“我就说怎么愈发诡异!”岁余忽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他红衣猎猎,立于狂沙之中,黑发狂舞,竟似丝毫不受影响。
他猛地将褚逸兰推向君醉,自己则上前一步,直面那已渐成型的、接连天地的巨大龙卷!
“这风……来得古怪!”他高声道,声音却清晰地穿透风吼。
那龙卷风竟似有生命般,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三人压下!风力之强,几乎要将人生生拔起撕碎。
岁余凝神观察着风沙的旋涡,忽然,一道疾速旋转的砂石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他指尖沾血,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猛地亮起悟然的光芒。
“原来……是这般!”他低喝一声,不再犹豫。双手疾速结出一个复杂印契,周身泛起一层微光,竟硬生生在那狂暴的引力中撕开一道细微的裂隙!他回身猛地抓住褚逸兰和君醉的手腕,厉声道:“走!”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三人如同被无形之手猛地拽离原地,投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混乱之中!
天旋地转之后,重重摔落于地。眼前景象已然大变,竟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山洞。
“嘶……”岁余倒抽一口冷气,抬手摸向脸颊的伤口,语气带着懊恼,“二哥你也不早些提醒,这下破相了……”他下意识地幻出一面水镜照去。
镜中映出一张染血却愈发妖异的面容。那道血痕仿佛某种宣告,无意间撕破了他长久以来精心维持的、模仿人类的温和假面,显露出底下某种更本质、更非人的东西。他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天生微微上翘的唇角——这是他最满意的、也是模仿得最像“人”的部分。
君醉叹了口气,取出药膏,仔细为他涂抹:“是我的不是。你这伤若不好好处理,回去我怕是难逃叨念。”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
褚逸兰稳住呼吸,开口道:“一点小伤,无损你的容貌。岁余,方才多亏了你。”
岁余闻言,垂眸轻轻笑了一下,再抬眼时,目光清亮地看着褚逸兰:“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他重复道,语气是纯粹的欣悦。
旋即,他神色一正,环顾阴森的山洞:“言归正传。如你所想,那诡异龙卷与这山洞,在许多失踪者的传说中皆反复出现。每一次都一模一样,这绝非巧合,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等待着将特定之人引入此地。”
褚逸兰心下凛然,指尖一搓,召出一簇灵火。幽蓝的光芒勉强驱散黑暗,缓缓映亮四周。
光芒所及之处,首先照出的,竟是一张紧贴洞壁的、毫无血色的僵硬人脸!那双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毫无生气地——
盯着他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瞬间刺破了山洞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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