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等待了会儿，皇上来了，身后跟着面色不善的李贵妃与太子。
“人死了是怎么回事。”杨粟眉眼萦绕黑气，今日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他本就身体不好，在校验场上就坐不太住，此时耐心与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只是王仑这三人在宫中莫名横死，此事涉及朝廷命官，又是天子眼皮子底下发生，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亲自过问。
他转眼过去沉着声音杨湛：“雁王，方才不是交给你去查么？人怎么忽然死了？”
杨湛上前行礼道：“他们刚出猎场不久就忽然毒发，据侍卫所称，过程中除了程大人也无人与他们接触，死得蹊跷。”
李贵妃轻笑一声道：“臣妾认为此事简单明了。许是他们来的过程中，就知道今日事败就是难逃一死，所以提前准备好毒药，程大人好心帮他们却被利用，也是可怜。”
李泉此人不知天高地厚，偏偏又对自己所在领域极为较真，开口道：“那他们准备普通毒药不就行了，费劲吧啦用奇毒干什么。”
李贵妃看到李泉，面色一变，忽然止住了话音。
“什么奇毒？”杨粟皱眉问。
“李公子说他们用得毒一种原材料来自北燕。”杨湛回道。
在场的人听到北燕二字，齐齐变了脸色。
“那为何不去查，还在这里做什么？”太子也有些不耐烦道。
“等。”杨湛简简单单回了个字，似是不再愿意与他都说什么。
平日里即便心里再不悦，杨湛都鲜少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这幅爱答不理的模样，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于是众人也就住了嘴。
此时京城杨湛住的别院中却一片纷乱。
门口守着的老管家见自己主子脚步匆匆回来，赶紧迎上去：“大人，今日不是校验么？怎得这般早就回来了？”
杨湛面色焦急，隆冬时节竟跑得满脸是汗，来不及与他说什么，疾步走去院落围起来的田圃，抄起边上放着的锄头就要挖土。
只是此时从屋檐上忽然蹿下两个长得极为相似的兄弟。右边那位道：“大哥，果真是这草有问题。”左边那位沉稳些，开口道：“程大人，如今才想到挖土，是不是太晚了。”
“你们是谁！”程弘业知道自己今日慌乱之下给出的毒药能让人直接找到他。他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宫中太医也许看不出来，但他离开宫门前竟看到那毒痴李泉竟被召进宫。京中谁都知道此人性格怪癖难接触，最厌恶天家权势，曾经太医院很想将他纳入太医行当，可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他都不愿意来。总不能将他用一道圣旨绑来吧？那也怕他用毒直接让王朝颠覆。
还好此人并无异心，只是天天守着自己院子养点毒物，乐善好施地给周边民众些药，名声逐渐越来越好。
只是今日他为何会来？究竟是宫里的谁能一句话让他自愿进宫？
程弘业曾以为自己搭上太子的关系，往后在朝廷定能平步青云，权势滔天。只是没想到今日本想为太子铲除异己，雁王爷要是死了，太子就可以在镇北安插自己的人脉，有了兵权何愁天下在手中握不稳？
更何况太子也曾隐隐约约透露，让他接任镇北侯的位置，此事若是能成，他就是文官出身的武将，文武双全，又是太子嫡系，那可真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个该死的杨湛，为何今日不死？为何今日不死？！
到底是谁叫得动李泉？到底是谁？！
他满脑子思绪疯狂混乱，举着锄头嘴里嚎叫着就朝两兄弟砍去。
“你们都去死吧！”他痛声喊。
但两兄弟明显有武功在身，对上他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实在算欺负人了。几步躲闪后一人夺下他手里锄头，一人在他后背重重踹上一脚，程弘业整个人向前扑去。他清脆听到自己脊背骨头断裂的声音。
巨痛传来，他满头热汗一下就凉成冷汗。
来没等爬起来外头有整齐的步伐走近。
“哎，你们是谁，你们找谁？”老管家在门口拼命阻拦不让人进。
领头那人身长八尺，声若洪钟，让手下将老管家带到一边，拱了拱手：“我乃御林军八队队长沈荣，奉命来缉拿朝廷钦犯归案。”
听到这句，程弘业满脸绝望跌倒在地。他身上全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自己的，太子的，李贵妃的，甚至……皇上的。若是被带入宫中，他定会被凌迟处死。程弘业目光僵硬地转向种着花草的园圃看了一眼，如今他头发散乱，脸上都是地上蹭出来的灰与土，背后衣裳上有一个大大的脚印，整个人看着狼狈不堪。再无当年一日看尽长安花那程士郎的风采。
沈荣低头看他，说：“程大人，请吧。”
程弘业费力站起身，刚跟着沈荣走几步，却忽变脚步，朝边上墙壁狠狠撞去！
只见一块石子在众人面前闪过，精准击中程弘业膝盖窝。
他还未来得及撞墙，就被这块石子打得跪倒在地，正好朝着园圃的方向。
两个兄弟中右边那位开口凉凉道：“程大人，你现在可不能死。你死了可是会带走太多事。”
程弘业只觉得这语气很是熟悉，极其像今日接触的某一人。
还没等他抬头看，边上的沈荣一听就直接眼疾手快将他摁倒在地，回头吩咐道：“来人，拿布条来将他嘴堵上！”
士兵四下看了看，倒是没发现边上有布条。
两位兄弟中左边的那位说道：“几位官爷不如去他房间瞧瞧看，有没有能用的。”
说罢，两人脚步轻点一跃而起，在屋檐上，两兄弟回头对着沈荣说道：“沈将领可要好好搜搜程大人的房间和院子。”
沈荣还来不及反应，两人直接消失不见。
“这两人是谁家养得暗哨，武功竟这般好。”沈荣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
不过他倒是从善如流，大手一挥说了声：“都给我搜仔细了，一砖一瓦的都不要放过！”
官兵刚推进门，就听到女子惊叫声：“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再就是纷乱脚步声在房中响起。
程弘业在听到女子声音的那刻，面上血色褪尽：“她……怎么会在这里。”他转头看向管家，老管家老泪纵横仓皇道：“小人也不知啊，小人来的时候，秦娘子也不在的，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小人真不知道。”
老管家一生大概都未经历过这般事，摇摇晃晃的上前扯扯一位将士的袖子：“大人，我们老爷这是犯了什么事啊，他今日出门前都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天了呀。”
“秦娘子？”沈荣在边上疑了一声：“此人不是陈尚书快要扶正的小妾么？怎会……”他说了一半停住了。只见秦娘子衣衫不整地被人从房中带出来，香肩半露，明显是刚刚睡醒。
秦娘子见门口官兵这么多就已经慌神了，看见程弘业跪在园圃旁，赶紧爬着上前抓着他肩膀摇晃：“弘业，发生了什么，外面怎么这么多人…你告诉我呀。”
程弘业看着她没有回答，眼神中却没有丝毫以往的温情，只有漠然与淡淡厌恶。
秦娘子也心知情况不对，哭得梨花带雨道：“我今日本在自己府中睡，怎么睡醒就在你院中了。”
程弘业此时已经被士兵塞了满嘴布条，怒视秦娘子不知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也没人听清。
然后里面搜查的官兵突然高声喊：“沈大人，找到一封婚书！”
程弘业脸色先是闪过一瞬疑惑，忽然就变沉了。
“婚书？”沈荣疑惑道：“程大人不是一直说自己未娶妻么？哪来的婚书，拿来我看看。”
小兵从房中小跑跑出来，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纸张。沈荣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这是十几年前的婚书呀，男方是程大人，可女方这位叫殷怡婉的姑娘…是谁呢？”
念到这名字，程弘业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连秦娘子哭声都止住了，面色苍白跪在地上，肩膀耷拉下来，像是泄了气。
沈荣心觉有问题，低头看了看程弘业，见他目光呆楞直直看着园圃，沈荣毕竟习武一辈子，有着武人天生的敏感，他看向园圃看了会儿，指着园圃对官兵道：“来人，把这些土全部挖开。”
至此，程弘业彻底面如死灰。
秦娘子见他面色这般，不知想起了什么，疯了那般抓着他拼命摇晃，利爪几乎刺进程弘业肩膀血肉中：“你是不是把那婆娘的尸首埋在这院子里了？是不是！是不是替她敛尸了？你快回答我啊你对那婆娘不是没有感情吗？！”
程弘业随着她摇晃自己肩膀，未答一词。
沈荣听着皱了皱眉，冷笑一声：“什么那婆娘，人可是程大人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过门妻子，至于你么……”他聪明地止住了话头不再继续。
程弘业此时如同一具枯木，对边上人在说什么，在哭什么，在骂什么丝毫反应都没有。将士越挖越深，知道铁锹‘当’得一声敲到了什么东西上。
将士回头看沈荣，沈荣看了眼手里的婚书，沉声道：“接下去用手挖，别伤了姑娘，我们今日请姑娘出来。”
接下去士兵动作很是仔细，大约过了半刻钟的时间，一具白骨尸首终于重见天日。
程弘业再也跪不住瘫倒在地。
他藏了数年的秘密，今天终于如萝卜带出泥那般，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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