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闳醒来坐在床边,久久不能平静。
太奇妙了,不是竹唳的存在,而是他居然会因为一句飘渺的承诺放弃除掉威胁,甚至还在期待对方能够再来。
照例查看梦境记录,屏幕上一条平坦的直线贯穿整个时间轴,说明他昨晚的遭遇真不是梦。
敲门声响起,茶样样走进来,放下他的工作服。
“还是老样子?”看着舒闳的表情,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舒闳点点头,茶样样若有所思:“我从神经学角度又做了一些研究。”
“有个情况很符合你的现状……”
“好了,样样,”舒闳开口制止,“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
“而且……”舒闳手指敲了敲记录仪,想到那只嘴贱又怂的要死的鸟笑了笑。
“这样也可以。”
他要是真能回来就留下吧,当作宠物鸟,不对,他特意强调了是鹰。
正笑着呢,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先生,小少爷。”
“有客人来了。”
坐在工作室,舒闳难得心情很好:“您今天想要什么样的梦?”
“能梦见海边吗?”
据客人所说昨晚梦见了逝去的母亲,想起当年住在海边的生活,所以哪怕刚刚睡醒还是想再买个梦。
“当然可以。”舒闳微笑,手指在记录仪上轻轻滑动,“不仅仅是看海,沙滩的温度和触感,海风的咸味和声音,只要是您的要求就都能办到。”
没再浪费时间,做好一切准备舒闳握住他的手腕,开始在脑海构建场景,将回忆中的海按照客户要求呈现出来。
两小时后,客户缓缓醒来,眼角带着泪光。
出于人道主义,舒闳安慰了他几句才将人送走,拿出记录仪的玻璃珠独自欣赏,梦境重现,每一个细节都精致完美,无可挑剔。
做这一行不容易,首先造梦师得有天赋,其次就是丰富的阅历和强大的精神定力。
他当初学造梦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梦,可惜的是等他学有所成尝试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没用。
能为所有人造梦,唯独无法为自己编织,所以他习惯了纪念,纪念自己创造的一个个世界,存到玻璃珠里。
茶样样看出他情绪低落,轻轻上手按摩舒闳的太阳穴:“没关系。”
“总会有那天的。”
舒闳叹口气:“再说吧。”
他等那天等的太久了。
夜幕降临,舒闳锁好门上了楼,巨大的落地窗外灯火蔓延至远方,他换好衣服躺到床上。
不得不承认舒闳对今晚的梦有些期待,期待到用褪黑素来让自己入睡。
思绪慢慢沉下去,舒闳试着动动指尖,却发现指节已经软了,连带着眼皮也黏在了一起。
再一睁眼,空白又包围了他。
“竹唳?”舒闳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他曾经走过自己的梦,整晚都没到尽头就放弃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梦有多大。
这就导致他无法确定是竹唳离他太远还是根本没来,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没有声音,舒闳听见自己的呼吸慢慢沉下去,心里空落落的。
早知道就杀了,总比被骗好。
恍惚间,他看到了远处的一个点,黑点越来越大,轮廓逐渐清晰。
一只跑得屁滚尿流的鸟。
舒闳笑出了声。
竹唳没在飞,而是用两只细瘦的爪子在地上拼命倒腾,冲到舒闳面前一个急刹。
“为什么不在昨天晚上的地方等我?!”肚子一鼓一瘪,有点气急败坏。
舒闳故作生气开口:“好好说话。”
竹唳颐指气使的架势一收:“还不是昨晚让你给摔的,翅膀根差点断了。”
“飞不起来只能靠跑,你还不在原地等我……”
越说越委屈,竹唳想抱抱自己又牵动了伤处,疼得呲牙咧嘴,
舒闳蹲下朝他伸出了手,竹唳吓得脖子一缩,双眼紧闭,接着就感受到自己被人拢在掌心,受伤的地方被人轻轻揉着。
“疼不疼?”舒闳柔声问他。
竹唳仰起小脑袋老实承认:“……疼。”
“下次我给你拿点药进来。”
“那倒是其次,”竹唳在他手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躺好,“主要是你下次能不能在一个地方等我。”
“我刚进来还以为你消失了,找半天才找到。”
舒闳也想,但实话实说,他今天跟竹唳碰不上面才知道,自己每晚的位置可能是随机刷新的。
“没办法,这个不由我控制。”
想到之后可能得来回找他,甚至一个晚上都找不到,舒闳又在想有没有必要留下竹唳。
竹唳仿佛能看透他的想法,直接开口道:“那就我控制吧。”
“我们能做标记,既然你的梦境太大找不到,我就在你身上做个标记。”
“这样我就能直接出现在你身边了。”
舒闳挑挑眉头,用指头颠了颠他的后脑勺:“这么说,你还挺愿意来我这儿的?”
“当然了。”
“且不说我受伤了,就算没有只要你愿意我也想天天来。”
“为什么?”
“因为你这里不会消耗我的能量啊。”竹唳回答很快,也忍不住在心里补上一句。
不仅不会消耗,甚至还能极其缓慢的补给,不过不多就是了。
舒闳很满意竹唳这么识相:“好啊,只要不影响我就行。”
竹唳得到允许,脑袋一偏就在他手上啄了一口,力气不小,但没流血,只是变成了一个红点。
“这标记不碍事的,只在快消失的时候补上就行。”
舒闳搓了搓那个小伤口点头,竹唳看看他的表情开口道:“找你的时候我顺便看了看。”
“你这里真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物体,没有空气,甚至连一个可以凝视的地方都没有。
竹唳不知道想到什么打了个寒战:“虽然对我来说这里很舒服,但是要让我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的话我肯定会疯的。”
“我曾经也这么觉得,”舒闳慢慢把他放在地上,看那两个小爪印四周的涟漪,眉眼带笑,“一直待在这里绝对会疯掉。”
后来也就习惯了。回想那段日子确实难熬,好在他会骗自己,熬过去就可以了。
“那你没想过是什么原因么?”竹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放下来,但还是伸了伸脚,啪嗒啪嗒走着。
“想过。”
“去看了心理医生,检查了身体,”舒闳回想,“查了古籍,也问了很多人。”
“没找到原因。”
“但有一点可以告诉你。”
舒闳指了指竹唳身下:“你能跟我的梦境形成一点联系,虽然很脆弱,但确实是我人生头一遭。”
“哦?”竹唳闻言抬抬脚,然后又蹲下起来,果然也看到那圈黑雾,“这看着更像我吃的东西啊。”
“我还以为是过量的负面情绪吸收不掉呢。”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是你的梦给我的。”竹唳划拉了两下地面,怪不得他感觉自己在恢复。
小跑起来,竹唳看着脚边的黑雾玩的开心,舒闳也没制止就那样跟着他,反正只要研究成因就好了,总不能把他绑在身上。
走的正开心,身后凭空传来一道疾风,带着明显杀意直劈他的后脑勺。
舒闳反应过来头往下一低,身体向侧方旋开,刀刃几乎擦着他的发梢掠过,稳住身形抬眼,一个穿着漆黑紧身衣的身影立在那里。
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黑衣人手腕一抖,短刃再刺要害,舒闳闪避的同时想找出对方破绽,可惜黑衣人攻势狠辣老练,让他应付得有些吃力。
竹唳见状也不含糊,弹射而起去啄黑衣人的眼睛。
“啊!”
黑衣人惨叫,舒闳侧身欺近,手刀劈掉短刃,另一只手肘猛击对方胸腹,同时脚下一绊,几秒功夫舒闳就已经将他整个人牢牢压制在地上。
“等等!”竹唳踉踉跄跄飞到舒闳的肩膀上站定,“先别杀他!”
声音好大,舒闳眉头一拧,手下动作偏离了一点位置,抓到黑衣人后背。
“你要干嘛?”
竹唳跳下去在黑衣人头上趴好,嘴巴张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小:“你吓吓他,我蹭口剩饭。”
舒闳无奈一笑:“你得饿成什么样子。”
例行公事翻看右眼,舒闳看到熟悉的黑点。
“谁派你们来的?”舒闳声音不高,“实在想要我的命不行换换人呢?”
总是同一批,他只要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对方身份了啊。
黑衣人咬紧牙关,一脸什么都不会说的样子,舒闳撇撇嘴:“对不起啊,我也不想的。”
他没再问第二遍,空着的手随意搭上黑衣人被反剪在背后的手臂关节处。
指尖微一用力,黑衣人就绷成了一张弓:“呃啊!”
竹唳的爪子牢牢抓住黑衣人的头发,将他身上疯狂溢散出的痛苦、恐惧等负面情绪吸收殆尽。
这个角度,他刚好能看到舒闳的眼睛。
没有残忍,没有兴奋,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紧张或焦虑,只有一片怜惜,仿佛做下了什么滔天大罪的事。
他早就见识过对方这个样子,不惊讶,但也有点佩服。
很快,黑衣人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竹唳挺了挺胸膛,跳回舒闳的肩膀,用脑袋蹭蹭他的脖颈。
“吃好啦。”有点讨好的意味。
舒闳闻言扣住黑衣人的后颈,稍一用劲就结束了一切。
站起身叹了口气,他垂眸为对方祷告,还站在肩头的竹唳煞有介事跟着一起。
悄悄动一下自己就快恢复的翅膀竹唳心中暗笑,果然啊,这个地方什么东西的存在都很纯净,就连饭都变得十分好吃。
祷告结束,舒闳揉揉眉心:“越来越难搞了。”
“看来下次来不仅要给你带药,说不定还得给自己带点。”
“不用带我的药,”竹唳在他面前摇摇晃晃飞起来,“补充了能量伤痛会自动愈合。”
“再来一次就差不多能好了。”
说完他还兴奋地转着圈圈:“找时间我出去吃点噩梦就能恢复正常大小了。”
舒闳看着跳来跳去的竹唳眸色沉沉,跟着附和道:“那还挺不错的。”
“恩呢呗,”竹唳没听出他语气的变化,啄了啄黑衣人的衣服,“你不看看他是谁派来的么?”
“看这个做什么。”舒闳把竹唳端起,放在自己肩膀上,“只要我不死,他们迟早要现身。”
“何必现在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竹唳想想也是,反正结果无非两个,放弃,或者拼个你死我活。
舒闳摸摸竹唳的下巴不说话,感受指尖的温热他陷入沉思。
出去吃噩梦可以,不回来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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