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车朝着帝国将军的私人住所疾驰而去。
季寒烛的私人住所并非林栖想象中的奢华府邸，而是一处位于军事管制区内、风格极简甚至有些冷硬的独栋建筑。内部空间开阔，线条利落，除了必要的家具和设备，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唯有阳台上几盆长势极好的绿植，为这片冷色调的空间增添了些许生机。
季寒烛将依旧昏睡的林栖直接抱进了客房，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小心地没有磕碰。他叫来了家庭医疗机器人，为林栖做了基础检查和伤口处理，确认只是高烧、体力透支和精神力不稳后，便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房间。
夜深人静。
林栖在陌生的环境和身体的不适中辗转醒来。喉咙干得发痛，头依旧昏沉，但比之前好了很多。他挣扎着坐起身，想找水喝。窗外月光清冷，透过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
就在这时，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微弱的光线，轮廓显得有些模糊。是季寒烛。他似乎刚从浴室出来，银色的短发还带着湿气，没有像白天那样一丝不苟，几缕碎发随意地垂在额前，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居家的随意。他只穿了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四目相对。
季寒烛的脚步顿在门口，显然没料到林栖已经醒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于被抓包的不自然，但迅速被惯常的冷漠覆盖。
“醒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刚沐浴后的微哑。
林栖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月光下，季寒烛的身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那浓郁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栀子花香，似乎也比白天更加清晰。他端着水杯的样子，与白天那个冷面将军的形象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水。”季寒烛走上前，将水杯递到林栖面前，动作有些生硬。
“谢谢。”林栖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季寒烛的。对方的指尖微凉，带着水汽。他低头喝水，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些。
季寒烛就站在床边，没有离开。他的目光落在林栖喝水的动作上，看着他纤细的脖颈随着吞咽微微滑动，看着他被水润泽后显得不那么干裂的唇瓣……空气中，属于林栖的那股清冽精神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和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形成一种奇特而令人心悸的组合。
林栖放下水杯，抬眸看他：“季将军还有事？”
季寒烛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沉默地伸出手，不是朝向林栖，而是探向他的额头。微凉的掌心贴上了那片依旧有些发烫的皮肤。
这个动作出乎林栖的意料，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季寒烛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突兀，想要收回手，但掌心下细腻温热的触感，以及那透过皮肤传来的、微弱却让他精神领域异常舒适平静的波动，让他一时有些舍不得放开。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林栖能清晰地看到季寒烛长而密的睫毛，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困惑与挣扎。呼吸交织在一起，安静的房间里，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还在烧。”季寒烛最终干巴巴地说了三个字，收回了手，但那触感却仿佛残留在了掌心。
“嗯。”林栖低低应了一声，移开视线，感觉耳根有些发热。这气氛太诡异了。白天还对他冷若冰霜、划清界限的人，夜里却穿着睡袍来给他送水，还……摸他的额头？
季寒烛也察觉到了这暧昧不明的氛围，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语气重新变得冷硬：“医疗机器人就在外面，有需要叫它。明天早上傅医生会再来给你检查。”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还轻轻带上了门，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林栖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久久没有动弹。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季寒烛身上的栀子花香和他带来的、令人心安又混乱的气息。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季寒烛掌心贴过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门外，季寒烛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客房内那独特的气息，掌心也残留着那细腻温热的触感。一种陌生的、躁动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他明明应该远离这个麻烦的、会扰乱他心神的Beta，为什么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靠近？
这一夜，对于隔着一堵墙的两人而言，都注定难以安眠。一种无形的、拉扯的张力，在寂静的夜色中悄然滋长。
林栖在高烧和精力耗尽后昏睡了一整夜。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身上穿着干燥柔软的陌生睡衣，尺寸明显偏大，后颈的伤口被妥善处理过，覆着一层清凉的药膏。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栀子花香，虽然淡，却无处不在。
他坐起身，揉了揉依旧有些抽痛的额角，破碎的精神图景在昨夜那场崩溃后，似乎……稳定了一些？是因为季寒烛信息素残留的安抚作用，还是别的什么？他暂时无法确定。
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走进来的不是季寒烛，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和带笑的陌生Alpha。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清粥小菜和温水。
“醒了？感觉怎么样？”医生模样的男人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笑容友善，“我是傅云臻，季寒烛那家伙的私人医生，兼……勉强算他朋友。”
林栖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动。
傅云臻推了推眼镜，了然一笑：“别紧张，小家伙。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寒烛那家伙，一早就被军部叫走了，临走前黑着脸让我务必照顾好你。”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对好友的调侃，目光却敏锐地扫过林栖后颈那处被重新包扎好的伤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昨晚精神力波动很剧烈，身体也有些透支，现在需要补充能量。”
林栖沉默地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傅云臻的态度很友好，但他能感觉到对方温和外表下的审视。一个能被季寒烛允许进入私人领域、并托付照顾“麻烦”的医生朋友，绝非常人。
“谢谢。”林栖低声道，声音还有些沙哑。
“不客气。”傅云臻看着他，笑容更深了些。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寒烛对一个人……嗯，这么‘上心’。”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虽然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或者不肯承认。他易感期失控伤了你，又忘了之后的事，心里估计正别扭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那个人，就是块又冷又硬的木头。”
林栖垂下眼帘，没有接话。季寒烛是否别扭，与他无关。他只知道，那个男人清醒时看向他的眼神，只有冷漠和疏离。
这时，林栖的个人终端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来自军部的加密任务通知。
【命令：技术部顾问林栖，即刻前往第三会议室，参与“深渊回声”遗迹探索任务简报。任务等级：A。协作指挥官：季寒烛上将。】
林栖眸光微动。深渊回声？那是最近在边境星域发现的一处疑似古地球文明遗留的庞大地下遗迹，内部结构复杂，能量场异常，前期探索小队损失惨重。军部竟然会让他这个“文职”参与？当然，他之前也是战斗小组的，只不过，因为季寒烛，他们怕他死了，会让季寒烛受到影响，就让他去当了个文职。现在指定他与季寒烛协作，估计是为了在季寒烛暴乱的时候，让他去牵制他。
傅云臻也看到了他终端上的信息，挑了挑眉：“哦？‘深渊回声’？看来军部那帮老家伙，也开始病急乱投医了。不过，有寒烛在，安全应该没问题。你……”他看向林栖，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自己也要小心。那地方邪门得很。”
林栖点了点头。他知道军部的意图，季寒烛是强大的战力保障，而自己这个曾被季寒烛“标记”、且在上次任务中展现出异常洞察力的“Beta”，或许能被期待在遗迹那种特殊环境下，再次对季寒烛产生某种“稳定”作用。工具人罢了。
当他收拾整齐，赶到第三会议室时，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主位上是面色冷峻的季寒烛，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刚进门的林栖。旁边是几位同样气息精悍的Alpha军官，应该是探索队的核心成员。让林栖略微意外的是，傅云臻竟然也在，作为随队医疗官。
任务简报开始，巨大的全息投影展示着“深渊回声”遗迹错综复杂的地下结构和已知的危险区域——扭曲的能量力场、神出鬼没的能量生物、以及能干扰电子设备和精神感知的特殊矿物。
“……遗迹核心区域存在强烈的不明能量源，我们怀疑与古文明遗留的科技有关。前期三支侦察小队均在此区域失联。”负责简报的军官语气沉重，“此次任务，季寒烛上将负责主导行动和安全，林栖顾问，你负责协助数据分析和环境评估，利用你的……特殊感知，尽可能规避风险。”
季寒烛终于将目光投向林栖，那眼神依旧冰冷，公事公办：“跟紧队伍，听从指令。不要擅自行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林栖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明白，将军。”
任务星舰经过数次跃迁，抵达了位于荒芜星域的遗迹入口。那是一个如同巨兽之口般深邃黑暗的洞窟，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进入遗迹后，环境立刻变得压抑起来。空气潮湿冰冷，墙壁上覆盖着散发幽蓝微光的苔藓，各种扭曲的金属结构和残破的仪器遍布四周，仿佛诉说着遥远的悲剧。强烈的能量干扰让常规探测设备时灵时不灵，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紧绷。
季寒烛走在队伍最前方，如同定海神针，他强大的气息一定程度上驱散了周围的阴冷和不安。林栖则跟在队伍中段，精神力如同最精细的雷达，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左前方三百米，通道结构不稳定，有坍塌风险。”林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领路的Alpha军官愣了一下，设备显示那里一切正常。
他看向季寒烛。
季寒烛脚步未停，只是淡淡下令：“绕行。”
队伍刚绕过那片区域，身后就传来一阵沉闷的垮塌声，原本的通道被落石彻底堵死。众人心有余悸，看向林栖的目光多了几分惊异。
随着深入，遭遇的能量生物越来越多，它们没有实体，由纯粹的能量构成，攻击方式诡异，能穿透物理防御，直接灼伤精神。Alpha们依靠强大的身体素质和能量武器苦战，季寒烛的栀子花信息素领域展开，能一定程度上净化驱散这些生物，但范围有限。
“右侧能量聚集，三点钟方向，弱点在核心光斑！”林栖的声音再次响起，精准地指出了一只正准备偷袭的能量生物的致命处。
一名Alpha队员下意识按照他指示攻击，果然一击毙命。
“小心脚下！地面能量脉络异常，触发式陷阱！”林栖猛地喝道。
队伍瞬间停滞，果然发现前方地面隐藏着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纹路。
一次又一次，林栖总能提前预警危险，指出敌人弱点，甚至能模糊感知到一些隐藏的通路或密室。他的“特殊感知”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展现出了惊人的价值。起初的质疑和轻视，渐渐被信服和依赖取代。连季寒烛，在数次根据林栖的提示化险为夷后，看向他的目光里，那冰冷的审视中也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个Beta，远比他想象的更不简单。
傅云臻跟在队伍后面，看着林栖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兴趣和赞赏。他低声对旁边的季寒烛笑道：“寒烛，捡到宝了啊。这小家伙的精神感知，简直是为这种地方量身定做的。”
季寒烛抿唇不语，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终于，队伍抵达了遗迹的核心区域。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中央悬浮着一颗不断脉动、散发出强烈能量波动的菱形水晶。广场周围矗立着数根巨大的石柱，上面刻满了未知的符文。
“就是这里了。”季寒烛沉声道，“采集能量样本，记录符文信息。动作快，这里给我感觉很不好。”
然而，就在技术人员开始工作时，异变陡生！
中央的菱形水晶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整个广场的能量场瞬间变得狂暴无比！无数之前遭遇过的能量生物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数量之多，远超之前！更糟糕的是，广场边缘升起了无形的能量屏障，将整个队伍困在了中间！
“防御阵型！”季寒烛厉声喝道，浓郁的栀子花信息素如同实质的领域全力展开，勉强抵挡住能量生物的冲击，但范围在被迫缩小。其他Alpha队员也奋力抵抗，但能量生物实在太多，而且它们似乎被核心水晶强化了，攻击更加狂暴。
混乱中，几名技术人员吓得瘫软在地。林栖为了推开一个险些被能量触手卷走的技术员，自己却被一股强大的能量乱流猛地推出了季寒烛的信息素领域范围，撞到了一根巨大的石柱后面，与主力队伍隔离开来！
立刻就有七八只格外强壮的能量生物嗅到了落单猎物的气息，嘶吼着朝他扑来！它们扭曲的身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足以瞬间撕裂一个普通Alpha的精神。
季寒烛瞳孔一缩，想要冲过去，却被更多的能量生物死死缠住，一时无法脱身，只能厉声喊道：“林栖！”
傅云臻也焦急地试图突破，却被能量屏障阻挡。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失去了Alpha保护的、看似柔弱的“Beta”，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
然而，被能量生物包围的林栖，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他背靠着冰冷的石柱，缓缓站直了身体。那双总是平静或带着疏离的眸子里，此刻燃起了一种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绝世利刃。
他一直压抑着、隐藏着的力量，在这一刻，终于不再需要完全掩饰。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精神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Alpha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威压，而是一种更古老、更纯粹、仿佛源自星空本源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角落！
那些扑向他的能量生物，在接触到这股精神力量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了凄厉的、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啸！它们的能量身体开始剧烈扭曲、崩解，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生生捏碎！
林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他只是站在那里，闭着眼，精神力如同他前世驾驭的星空水母那无形的触须，精准而高效地“梳理”着周围狂暴的能量，将那些能量生物的核心结构轻易瓦解！
他甚至能分出一丝精神力，如同最灵活的手术刀，切入困住队伍的能源屏障的某个薄弱节点！
“屏障能量节点，左上方石柱基底，集中攻击那里！”林栖清冷的声音，透过混乱的战场，清晰地传入季寒烛耳中。
季寒烛没有丝毫犹豫，凝聚起最强的力量，一道炽烈的能量光束如同长虹贯日，精准地轰击在林栖所指的位置！
“咔嚓——”一声脆响，能量屏障应声破碎！
与此同时，林栖周围最后一只能量生物也在无声的精神碾压下化为虚无。他缓缓睁开眼，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刚才的爆发对他负担不小。但他依旧站得笔直，眼神清亮，仿佛刚才那碾压众多能量生物、指点季寒烛破局的人不是他一样。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幸存的Alpha队员，包括那些惊魂未定的技术人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独自站在石柱旁、清瘦却仿佛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身影。这……这真的是一个Beta能做到的吗？！那种力量……简直闻所未闻！
傅云臻扶了扶差点掉下来的眼镜，看着林栖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极大的兴趣，喃喃道：“我的天……这哪里是Beta……这简直是……”
季寒烛一步步走向林栖，他的目光极其复杂，震惊、探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大力量所吸引的悸动。他停在林栖面前，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他。
“你……”季寒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刚才那是什么？”
林栖抬起眼，与他直视，因为消耗过大而微微喘息着，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些许疲惫却又无比耀眼的弧度：“将军，我说过，我只是个运气不太好的普通Beta。”
他顿了顿，在季寒烛更加深沉的目光中，轻轻补充道：
“现在，或许还要加上一条——比较擅长，对付这些……‘能量垃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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