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破败的屋檐和荒草丛生的地面,也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新任掌门林皖怀里那只来历不明、眼神凶悍的白色小兽,以及她那句石破天惊的“债主上门了”,像是一盆掺了冰碴子的冷水,把刚刚被“仙魔速递”、“直播带货”、“主题乐园”等一系列骚操作震得魂飞天外的众人,又硬生生给泼醒了。
债主?这么个小东西?能欠它什么?几根肉骨头吗?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的思绪。但看着林皖脸上那混合着绝望、疲惫和一种“爱咋咋地”的破罐子破摔表情,再想想那沉甸甸的三千万灵石债务……似乎,一只从天而降的、疑似魔物的狐狸(?)成为债主,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至少,它看起来比那些凶神恶煞、随时可能打上门来的真正债主(比如据说脾气火爆的赤火门门主?)要好对付……那么一点点?
“呃……掌门,”还是苏小柔胆子稍大一点,怯生生地指了指林皖怀里,“它……它好像受伤了?还在流血……”小姑娘心地善良,看着那白色皮毛上刺眼的暗红和不断滴落的血水混着雨水,有些不忍。
林皖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仔细看。果然,那小家伙右侧后腿靠近腹部的位置,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像是被什么灼热的东西撕裂的。暗红的血液正汩汩地往外冒,将她本就粗陋的衣襟染红了一大片。大概是失血过多加上刚才的剧烈撞击,那凶狠的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只剩下强撑着的倨傲和痛苦。
“啧!”林皖烦躁地咂了下嘴。麻烦!天大的麻烦!她一点也不想管这来历不明、脾气还臭的小东西。可当着这么多未来“员工”(也可能是前员工)的面,要是直接把这疑似债主的小东西丢出去,似乎……有损她刚刚建立起来(虽然看起来像个疯子)的掌门威严?而且,万一它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变的呢?魔尊寂夜?传说那位就是一头银发紫眸……虽然眼前这只毛色脏得看不出银白,体型也对不上号……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苏小柔!”林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点,“你,还有你,”她指向刚才那个被她点名要包装成“太玄剑仙”的瘦高弟子,“我记得你叫李铁柱对吧?你们两个,过来!”
被点名的李铁柱一个激灵,从呆滞中回过神,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掌门叫我干什么”的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拖着瘦长的身体走了过来。苏小柔也赶紧小跑上前。
“你,”林皖对苏小柔说,“去丹房,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止血草药,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能止血消炎的,都给我弄点来!捣碎了!”然后看向李铁柱,语气不容置疑:“你,去杂物堆里,找点干净的、稍微软和点的布条!越快越好!”
“啊?哦!是!掌门!”苏小柔反应过来,连忙点头,转身就朝着同样破败的丹房方向跑去,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李铁柱则是一脸苦相:“干净的……软和的布条?”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皆是破败、肮脏和贫穷。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林皖杂物间角落里那堆……勉强算是干净的、用来擦拭低阶法器的粗棉布上。“那个……行吗?”
“行!总比没有强!快去!”林皖催促道。她现在只想赶紧处理完这个烫手山芋。
李铁柱如蒙大赦,赶紧冲进杂物间翻找起来。
打发走了两人,林皖的视线重新落回怀里的小东西身上。大概是失血过多,加上刚才一番折腾耗尽了力气,那紫色眼眸中的凶光黯淡了不少,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痛苦,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微弱的呜咽,听着竟有几分可怜。
林皖叹了口气,认命地抱着它,小心翼翼地避开它腿上的伤口,走进了自己那间还在漏雨的破屋子。她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将床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主要是几件破衣服)扒拉到一边,勉强清出一块还算干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这团湿漉漉、血糊糊的小东西放了上去。
“老实点,别乱动,给你处理伤口。”林皖没什么好气地警告道,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
小狐狸(暂且这么叫吧)似乎听懂了她的嫌弃,紫色的大眼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带着一种“本尊不屑与你计较”的高傲,然后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只是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很快,苏小柔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捧着几片蔫了吧唧、看不出原貌的草药叶子,还有一小块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怪味的药膏。“掌……掌门……丹房……丹房被翻得乱七八糟,就……就找到这点‘凝血草’,还有这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黑玉断续膏’……都……都发霉了……”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愧疚。
林皖看着那几片蔫草和发霉的药膏,嘴角又是一抽。行吧,有总比没有强。
李铁柱也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块同样灰扑扑、但好歹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粗棉布条,边缘还带着毛刺。
林皖认命地接过东西。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用相对干净点的布角,沾了点屋顶漏下来的雨水(也算纯天然无污染了),尽量轻柔地擦拭小狐狸伤口周围的污血和泥垢。小家伙大概是疼极了,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但居然没再睁眼瞪她,也没反抗。
擦干净伤口周围,露出了那狰狞的撕裂伤。林皖看得头皮发麻。她拿起那几片蔫巴巴的凝血草,放在嘴里嚼了嚼——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和土腥味瞬间弥漫口腔——然后吐出来,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上。
“嗷——!”小狐狸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睁开眼睛,紫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和暴怒,张口就想咬林皖的手!
“忍着!”林皖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的嘴巴,动作粗鲁但有效,“想活命就老实点!”她语气凶巴巴的,但动作却下意识地放轻了些。接着,她拿起那块散发着霉味的黑玉断续膏,犹豫了一下,还是剜了一小块相对“新鲜”点的,厚厚地糊在了凝血草上面。最后,用李铁柱找来的粗布条,笨拙但还算牢固地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林皖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再看那小家伙,大概是药效上来了,或者是彻底疼晕了过去,眼睛紧闭着,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它还活着,脏兮兮的白色毛发被雨水和血水黏成一绺一绺,看起来凄惨无比。
“暂时……死不了吧?”林皖不确定地嘀咕了一句。
处理完这个意外插曲,林皖站起身,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和雨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她看向门口,那些原本围堵讨债的弟子们,此刻大多还站在原地,只是脸上的愤怒和绝望被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取代。王管事还跪在地上,只是身体抖得没那么厉害了,眼神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刚才的混乱和这只“天降债主”,似乎给了他们一个缓冲,也给了林皖一个喘息和整合的机会。
“都还愣着干什么?”林皖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刚才的话,没听清吗?想走的,大门在那边!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我林皖以掌门令担保,绝不追究!留下的,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刚才我宣布的‘仙魔速递’计划,不是开玩笑!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活下去的路!不想饿死,不想被债主打死的,就跟我干!”
人群沉默着,死水般的沉默。三千万的债务如同沉重的枷锁,而林皖描绘的那个“沙雕”蓝图,听起来更是荒诞不经,前途渺茫。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响起:“我……我留下。”是苏小柔。小姑娘看着床上那只气息奄奄的小狐狸,又看了看林皖被血染红的衣襟,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掌门……我……我帮您做‘小柔霹雳子’!我……我会努力控制威力的!”虽然她对自己炸炉的本事其实毫无信心。
“还有我……”李铁柱的声音也弱弱地响起,带着点认命的颓丧,“我……我练剑……虽然练得不好……但……但掌门您说要直播……那就……那就播吧……”他一副“反正也没地方去不如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老……老奴也愿为掌门效死!”王管事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磕了个头,声音谄媚无比,“掌门雄才大略,这仙魔速……速递,必定能成!老奴在后勤多年,熟悉门内……呃,熟悉库房情况,定能为掌门分忧!”他小眼睛里精光闪烁,显然是觉得跟着这个“疯掌门”或许比立刻被愤怒的弟子们撕了强,而且……万一呢?
有了人带头,人群开始松动。一些年纪小、实在无处可去的弟子,一些同样看不到出路的老弱杂役,陆陆续续,稀稀拉拉地站了出来,声音微弱但坚定:“我……我也留下。”“算我一个吧……”“留下……”
最终,稀稀拉拉地,大概有十几个人选择了留下。大部分青壮年弟子,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绝望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他们默默地转身,走向自己破败的居所,收拾起那点可怜的家当,背影萧索地消失在雨幕和荒草丛中。太玄门,这座本就摇摇欲坠的破船,在沉没的边缘,又卸下了最后一批沉重的包袱——或者说,最后一批可能划桨的水手。
林皖看着留下这十几个老弱病残(加上一个明显心怀鬼胎的王管事)组成的“创业团队”,再看看自己怀里那枚冰冷的掌门令和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负三千万零四百二十三”,只觉得前途一片漆黑。
“行!”她咬着牙,挤出一个字,“留下的,就是自己人了!现在,第一件事——”
她的目光转向王管事,眼神冰冷如刀:“王德贵!”
“老奴在!”王管事一个哆嗦,赶紧应声。
“带路!去库房!”林皖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倒要看看,玄诚子那个老混蛋,到底给我们留下了多少‘家底’!”
王管事的胖脸瞬间又白了几分,冷汗涔涔而下,眼神躲闪:“掌……掌门……库房……库房真的……”
“少废话!带路!”林皖厉声打断他,抱着还在昏迷的小狐狸(债主?),率先迈步朝着主峰方向走去。苏小柔、李铁柱和另外几个留下的弟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更加破败、因掌门跑路而显得更加荒凉的主峰区域,一行人来到了所谓的“库房”前。那扇厚重的、刻着基础防御符文的石门,此刻歪歪斜斜地敞开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空!
前所未有的空!
巨大的库房内部,空空荡荡,纤尘不染——不是被打扫过,而是纯粹的被搬空了!原本应该堆满灵石的区域,只剩下几个歪倒的空木箱。存放丹药的架子,空空如也,连个药瓶底都没剩下。放置法器的区域,只剩下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和几块碎裂的低阶阵盘。角落里,散落着一些干瘪的、毫无灵气的低级灵谷,还有几捆半朽的木材和几块零碎的下品矿石,这就是全部了。
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老……老鼠……”一个眼尖的弟子指着库房最阴暗的角落,声音带着哭腔。
众人望去,只见几只瘦骨嶙峋、毛色黯淡的老鼠,正有气无力地从一个破洞里钻出来,在空荡荡的地面上茫然地嗅来嗅去,发出几声微弱的“吱吱”声,透着浓浓的饥饿和绝望。
库房的老鼠……都饿哭了。
一股比外面寒风冷雨更刺骨的凉意,瞬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苏小柔捂住了嘴,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李铁柱脸色惨白。王管事更是抖如筛糠,几乎要瘫软在地。
这就是他们的“家底”。
这就是他们要用来开创“仙魔速递”商业帝国、偿还三千万灵石债务的……启动资金。
林皖抱着怀里那只昏迷的小狐狸(债主?),站在空荡荡、能跑老鼠的库房中央,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冰冷。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那团脏兮兮、血糊糊的毛球,又抬头看了看库房角落里那几只饿得打晃的老鼠。
“呵……”一声低低的、带着无尽自嘲和荒诞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溢了出来。
“行,”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对着空荡荡的库房,也对着身后这群同样绝望的“同伴”,宣布了太玄门新任掌门的第一项正式决策:
“启动资金有了。”
“就那几只老鼠。”
“明天,我们的第一笔业务……”她的目光投向库房角落里那堆半朽的木材和零碎矿石,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卖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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