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目的
“……病人现在意识清醒，血压相对稳定，持续的升压药输液泵已经撤下了，肾脏功能也在回升，CRRT已经不需要连续进行，呼吸机也能检测到自主呼吸。我们机组设备专业，能够维持机舱气压稳定、呼吸机持续工作，机组人员随时监控，我认为已经达到了转运条件。”
“我不同意。”机组组长转向蔡清，“蔡参谋长，目标当前表面上的好转，并非真正的稳定，而是在多设备、复杂的药物支持下，暂时维持的假象。病人现在呼吸机依赖，呼吸功能很弱。并且之前出现过心脏骤停，心肌损伤，现在的心功能很差，血液灌注全靠我们的CRRT机子和输液条件，贸然移动会引发心律失常，可况是五六个小时的转运——太冒险了。”
“比他更危险的病人我们也有成功转运的先例。”
“炎上将的要求是把人活着带回去！我这就去请示！”
医疗组内部吵成一锅粥，蔡参谋长坐在一旁的转椅中，外头的天色早已黑透了，她披着一件制式外套，似乎饶有兴味地听着医疗组的对话，神色依旧是悲悯而平和的，没有表露出半点喜怒。
只在几人嚷着要找炎溯的时候，她抬了抬手，“稍安勿躁，你们的意见我都会听。”
“我会向上将汇报的。”
双方争执不下，组长索性不再多费口舌。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在电脑前坐下，用鼠标点了几个键，随后打印机“叽叽嘎嘎”吐出几张纸。她将一叠纸张整理好，以穿着白大衣的形象踩出了军靴的步伐，随后双手呈上，交到蔡参谋长眼前。
蔡参谋长是个脾气很不错的上司，她和颜悦色，很少高声讲话，更不像炎家人那样动不动就军法处置，可人们总是很敬畏她。
她垂下眼，目光扫过那些崭新的打印页。刚打印出来的纸张还发着热，排列紧密的一行行数据赫然呈现，是沈让最新的血检结果。乍一眼扫过去，一多半的结果都不在参考范围内，或高或低，标着红色的箭头。
她安静地翻看了每一页，最终轻轻将它放下，又靠回转移靠背。
“医疗方面，你们是专业的。”她的目光落在机组的组长脸上，短暂地停留之后，又看向另外的人，最终收回了视线，“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诸位。”
“您请说。”医疗机组的人连忙躬身。
“飞行时间的长短，对病人的影响大吗？比如说，一小时与五小时的飞行，在安全性上，有本质差别吗？”
这下医疗机组倒是没有意见冲突。几人对视一眼，组长微微上前半步，“回参谋长，起降是最危险的时刻，但无论航程长短，都必然经历起降。平飞阶段，理论上讲，第五小时出现突发事件的概率，与第一小时是一致的。但实际上由于人员会产疲劳，所以风险上升。”
“从朝城回到第一区的航行时间在四小时左右，加上手续大约五小时。您莫非是想在中途——”
蔡清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坐直身体。
医疗组几人低着头，只等她的吩咐。
大约十几秒后，电梯发出“叮”的一声，伴随着电子音的“五楼”，电梯门打开了。医疗组中几名哨兵率先反应过来，一瞬间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来人脚步逼近，起先两步，靴子踩在地面的声音很实在，可过了护士站之后，脚步逐渐就放轻了，只留下轻微的衣物摩擦声，若非哨兵听力过人，以寻常人的听力大约是听不到的。
“护士站没有人吗？怎么不拦着点。”
医疗组的人打开门，眉头紧紧皱着。只见来人正从办公室门口路过，回头瞟过来一眼，是个极漂亮的姑娘。可他分明又嗅到了一丝哨兵的气息。这人愣了愣，很快想起里头躺着的那位是男性向导，于是目光再落在风宁脸上，就多了几分玩味。
风宁却没看他一眼。
她狐疑地望向此人身后的医生办公室的门，眼神中的凌厉褪去了几分，眉间攀上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欣喜。
办公室里，蔡清转头看着门的方向，身体却没有动。
风宁很快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进办公室。路过医疗组大夫的时候，她还十分礼貌地点了点头——毕竟是救治沈让的医生，纵然她嗅到了不大友好的气息，也要保持礼貌。这是沈让从小教她的，人不能被信息素控制。
蔡清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蔡参谋长！”风宁的双眼一下子亮起来，“您怎么这个时间在这儿？我这几天想拜访您，都没见到——”
“咳。”蔡清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的话。
风宁骤然收声，眨了眨眼睛。
蔡清领着风宁出了办公室，另找了一间未在使用中的病房，关上房门，这才开口。她的声音如春季流淌的溪流，又似秋日飘落的红叶，混着顶级向导不带一丝攻击性的信息素，几乎能让任何哨兵一瞬间放下警惕。
她平静地注视着风宁，眼中似有关切，却并不逾越。
“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找他吗？出什么事儿了？”
风宁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看着蔡清，深呼吸了几次，连日的疲惫和烦躁一点点被安抚下去。她的眼角和耳根都因为情绪转变而泛起了微微的，喉头也莫名酸涩起来。她看着面前这位向导，微微哽了一下，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最近外面的事情，您听说了吗？”她露出几分难以启齿一般的犹豫。一双明亮的眼睛满是期盼地望着蔡清，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这样她就不必再从头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交代一遍。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那些事的时候分明笃定得没有丝毫犹豫，可此时面对蔡清，或者说面对着这位也许与沈让的想法一致的长辈，她忽然不敢开口了。
蔡清点点头，“听说了一些。”
“……我知道现在的格局不稳，我也知道这么做不是长久之计，但我是真的没得选了。”风宁的声音很轻，但说得很快，像是在把心里压了很久的话一口气倾泻出来，“朝城资源有限，失去了植物系异能者的供给，我们必须找到其他出路。我知道我现在是饮鸩止渴……”
她顿了顿，眼神里浮现短暂的迟疑。
“邵云征现在不动，其实就是拖着我，他知道这么拖下去如果没有别的解法最后我肯定得拱手让权听他的。现在百姓的日子还能坚持，他们对沈让有感情，他们想留他。可是等到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们也许一开始会希望老沈回来掌权，可时间脱久了，吃不上饭，我们还是会走上邵云征那条路，资源匮乏，阶级划分必然出现。到时候，朝城就不是朝城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撑得住这一阵，之后呢？我不知道怎么走下一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是真的想守住朝城，可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
蔡清安静地等她往下说。
“你辛苦了。”
风宁感觉自己眼眶一热，眼泪差点就掉出来了。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平复了片刻呼吸，这才重新开口，“那您说，老沈会赞同吗？我要怎么和他交代，才能让他不生气？”
蔡清看着她，一双眼睛像是看穿了她执着背后的无助。
蔡清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蔡清说。
风宁的心思一瞬间凉了下来。
可蔡清缓缓收回那足以看穿一切的目光，表情柔和，安抚般地将手轻轻覆在风宁的手背上，她手指温热，而刚从外面的闯入病房的风宁一身风雨，浸透了冬日的严寒，双手冰凉。
风宁愣了一下。她仰起脸，只听蔡清继续说：
“他的状况，不适合再牵扯进这么复杂的政局了。”
“我曾经教他，要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蔡清继续说着，嘴角像是有微笑的弧度，眼神却依旧带着看不清的沉静，“他在这边建立朝城的时候，和你现在年纪差不多大吧？”
风宁算了算年龄，小声说，“比我还小一点。”
蔡清明显不是真的在意年龄，“那时候的南八区，联盟破碎，政局平稳，百废待兴。你如今面临的情况要复杂得多，是会难一些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有干劲，虽然经验不足，但其实很适合做一些大刀阔斧的革新。”
“我能感受到你精神力流转的方式——他也教过你很多事情，是不是？”
“他只要看到你成长起来，自信、勇敢、独当一面，就会很开心的。”蔡参谋长缓缓地说，“他现在是个危重病人，所有的精力，都应该放在‘活着’这件事上。”
风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孩子，你去吧。”蔡清拍了拍她的手背，收回了手。
风宁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蔡清在她身后，也跟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可风宁忽然停住脚步，转回身，目光落在刚走出闲置病房的蔡清身上，眼中依旧是那种似懂非懂的茫然，却又带了几分探究。
这位蔡参谋长是个不大好亲近的人，可自从与张结海一同拜访朝城开始，她的所有行为都是在回护沈让。她故意露出破绽，配合朝城的“绑架”，她在沈让失踪的那些日子，教会了游子龙如何使用哨兵的能力，在沈让病危的那些日子，也为风宁出过不少主意，以稳住沈让的急切地想要抛下朝城离开的心思。
风宁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位顶级向导，她尊重她，甚至心里隐隐地依赖她。可某个瞬间，风宁忽然察觉到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蔡参谋长。”
蔡清回看着她。
走廊的夜间灯光昏暗地亮着，空置病房的白色灯光照出来，将蔡清的影子打在地上，拉扯出清瘦的身形，蔡清的侧脸一半在光下，一半落在阴影中，她看着风宁，等待着什么，好久都没有说话。
风宁轻声问：
“您和我所期望的事情仍然是一样的，是吗？”
不知道写得能不能让人看懂
哎这俩人我都好喜欢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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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第三百五十二章 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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