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放榜当晚，尚书府的烛火映着沈清璇专注的侧脸。她正对着会试章程凝神细看，朱笔圈出的“兵法推演”四字在灯下格外醒目，这时沈毅推门进来，手中密报已被捏得发皱。
密报中提到柳丞相在府中设宴，拍着柳如胭的手说：‘放心，驸马之位必是你的。’”沈毅一气之下把手中密报捏成纸团扔了出去，“后党算准你兵法稍弱，特意在会试加试推演，还买通了誊录官，想在策论上动手脚。”他从箱底翻出个蒙尘的木盒，打开是一个北境要塞的沙盘模型，“这是你祖父镇守雁门关时所制，记住，沙盘上的胜负，从来藏在人心算计里。”
沈清璇指尖抚过模型上的关隘，柳如胭在校场的嚣张嘴脸忽然浮现。“他们当真觉得柳如胭能撑得起场面？”
“柳家要的从不是公主，是皇亲身份。”沈毅的指腹按在沙盘河谷处，“一旦柳如胭成了驸马，后党便能借这层关系插手朝堂，甚至染指北境兵权……”话未说完，父女俩已对视了然。那是沈家世代守护的底线，绝不容许动摇。
“清璇，”他声音沉下来，“为父问你，对公主究竟是真心，还是想借婚事为沈家谋靠山？”
沈清璇愣住了。窗外桃树新抽的嫩芽在风里轻颤，她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温知夏站在宫灯影里，笑起来时眼里盛着的光，比漫天星火还要暖。
“爹，”她缓缓抬头，“北境的风很冷，可去年上元节的宫灯很暖。初见公主时，她立在灯影里，女儿想护北境，也想护着她眼里的光。这和沈家前程无关，是女儿自己的心意。”语气坚定，眼底却漫出柔软的涟漪。
沈毅望着女儿眼中从未有过的温情，那温情里裹着的执拗，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他忍不住弯了嘴角：“京城里都说我沈毅的女儿面若冰霜，杀伐果断，却对公主藏着这般柔情。”
“爹！”沈清璇被说得脸颊发烫，嗔怪一声别过脸。
“哈哈哈……”沈毅朗声大笑，眼底却藏着欣慰，“你有这份心就好。记住，沈家学的是保家卫国，从不当权力的爪牙。公主身子弱，你既喜欢，便要用心护着。”
父亲的话让她心头一暖，原本坚定的信念更添了几分重量。
三日后的会试校场，高台上的温知夏正听太子温景琰分析局势。她今日着一身月青色长裙，鬓边珍珠昭华钗随微风轻晃，碎光落在裙摆上。“柳丞相昨夜递了奏折，说柳如胭‘娴于礼法，宜配公主’，明着是引荐，实则逼父皇表态。”温景琰翻着名册，忽然瞥见妹妹指尖在“沈清璇”三个字上顿了顿，那处纸页已被摩挲得发皱。
场中，沈清璇正与使重剑的对手缠斗。墨色劲装束紧利落身形，用同色发带将头发勒得极紧，转身时发尾扫过脖颈，露出的那截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冷白。枪尖扫过对方脚踝时，她特意收了三分力，抬眼却撞进温知夏的目光里，公主正望着她，眼眸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沈清璇心头一跳，收枪时不慎让枪杆撞在柱上，“咚”的闷响引来看台低笑，她耳根霎时就红透了。
温知夏慌忙移开视线，指尖在茶杯沿洇出湿痕。这沈清璇，握枪时眼神凌厉的像出鞘的利剑，脸红时倒像春阳融雪，竟有几分可爱。她自己也觉脸颊发烫，忙端起茶杯掩饰。
兵法推演殿内，柳如胭对着沙盘夸夸其谈，身后幕僚不时递着眼色。沈清璇选了北境边防沙盘，刚摆好兵卒模型，就听柳如胭嗤笑：“沈大小姐趁早认输吧，你爹守得住北境，不代表你看得懂沙盘。”
“北境多戈壁，骑兵难行。”沈清璇充耳不闻，指尖点向雁门关，“当以‘鹿角阵’阻敌，再以轻骑袭扰粮草，此乃‘致人而不致于人’。”她语速平稳，将“屯垦固防”之策娓娓道来，“若在关外屯田，既解军粮之困，又能养民为兵，一石二鸟。”
主考官正抚须点头，内侍忽至传旨，召沈清璇与柳如胭前往御书房。温知夏望着沈清璇步入殿内，劲装勾勒的身姿比宫中侍卫更显挺拔。待听到沈清璇细说“屯垦策”，她忽然开口：“父皇，儿臣觉得，还可在屯中设学堂，教军民识文断字。”抬眼看向沈清璇时，笑意清浅如溪，“知兵法更要知民心，沈姑娘说呢？”
沈清璇心头一震，躬身应道：“公主所言，正是臣女未及之处。”
柳如胭本就靠背来的套话撑场面，此刻一句话也插不上，气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出御书房时，日头已西斜。沈清璇行至汉白玉桥，身后传来轻唤：“沈姑娘留步。”
她回头，见温知夏提着裙摆快步走来，“公主？”她拱手向公主行礼。
“柳丞相让人备了殿试的题。”温知夏压低声音，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是北境布防图，他们说……那是沈家的软肋。后党手段阴狠，我知道你有办法应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清璇望着她，脸上又泛起了红，夕阳照射下的公主比刚才殿中的更美。“臣女多谢公主提点。”她顿了顿，语气掷地有声，“公主放心，我不会输的。布防图不是软肋，是我沈家世代守护的疆土。”
温知夏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里的光比夕阳更暖：“我信你。”
风吹过桥面，卷起沈清璇的发带，扫过手背时，竟带着公主说话时的温度。她望着那抹青色消失在宫墙后，悄然握紧了拳。
会试放榜那日，沈清璇的名字稳稳列在榜首。柳府内，柳如胭将榜单撕得粉碎：“凭什么！”柳丞相却坐在阴影里冷笑：“殿试考布防图，那是沈家的死穴，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尚书府的桃树下，沈清璇提枪而立。沈毅站在她身后：“殿试公主是监考官，你们……”
“爹，”沈清璇打断他，枪尖斜指地面，正是“破风枪”的起手式，“她信我，我便不能输。”
昭华殿内，温知夏对着铜镜取下发钗。镜中映出的脸颊比昨日更红，像染上了春日桃花的颜色。“公主，柳府又递帖子了。”青禾进来回话。
温知夏将昭华钗放入妆盒，声音轻却坚定：“烧了吧。”她望向窗外渐浓的春色，忽然想起沈清璇持枪的模样，倒真像要刺破这深宫沉寂的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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