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煦没有废话,从贴身处取出取出一枚小巧的玉印。他将其放在两人之间的岩石上。这方玉印,代表着他的核心权限和身份信物。
裴涯的目光扫过那件重若千钧的信物,瞳孔微缩,随即猛地盯住姜煦,一股被轻视和误解的怒火瞬间在眼底燃起,但他强行压住了,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格外粗粝低沉:“什么意思?你要我临阵脱逃?在你最需要帮手的时候?”
“不。”姜煦迎着他灼灼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洞悉世情的冰冷,“正因为需要破局,才必须让你走。”他语速加快,带着战场指挥般的效率,“叛徒就在我身边,地位极高。他能掌握我每一步动向,洞悉我所有弱点。接下来的路,是步步杀机,十面埋伏。你跟着我,目标太大,极易被利用,成为刺向我的匕首,或者……被优先清除的对象。”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底都是深不见底的凝重:“你是我破局的关键一步,但不是在这里当靶子。拿着信物,离开。保存力量,在暗处,你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或者……”他顿了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坦诚,“就当这是我姜煦,对你最后的托付。活下去,远离这滩浑水,也算全了你我相识一场的情分。”
洞外的风声似乎骤然尖锐起来,夹杂着更清晰的脚步声。时间紧迫!
裴涯死死盯着姜煦,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胸中冲撞。他能感受到姜煦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份将他视为“关键一步”的布局深意,也听出了那最后一句里深藏的、近乎恳切的……保全之意。
突然,裴涯一步跨到姜煦面前,动作快如闪电,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重。他没有去碰那玉印,而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沾着敌人和自己鲜血的大手,一把攥住了姜煦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姜煦都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滚烫和微微的颤抖。
“姜煦!姜寒商!”裴涯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猛兽受伤后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你听着!我裴涯这条命,是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从那一刻起,它就不再只属于我自己!”
姜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鬼门关?”——这陌生的字眼像一个冰冷的石子投入他被仇恨和算计填满的脑海,激不起任何熟悉的涟漪。他对此全无印象,也与他此刻满心满眼的复仇计划全然对不上号。然而裴涯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赤诚,像烙铁般烫了他一下,将这丝微弱的迷茫瞬间灼烧殆尽。
他的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姜煦洞穿,那份惯有的江湖痞气被一种近乎悲壮的赤诚取代:“我跟你走这一路,不是图你的报酬,更不是贪图什么前程!我看重的是你这个人!看重你为故友沈砚雪冤的执着!看重你即便想死,也要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的狠劲!”
他攥着姜煦手腕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节泛白,声音因激动而更加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烙印:“你觉得前路是死局?好!那我裴涯,就陪你闯这死门关!你觉得身边是豺狼?行!那我就做你背后那把豁了口的刀,替你盯着暗处的冷箭!你想求死?可以!但你的命,只能由你自己了断,或者由我来替你收尸!想用这种方式赶我走?让我像条丧家犬一样独自逃命?”
裴涯猛地甩开姜煦的手腕,指向洞口越来越近的嘈杂,眼神如同淬了火的刀锋,斩钉截铁:“除非我死,否则,休想!”
山洞内,裴涯低沉而炽烈的誓言,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追兵的喧嚣逼近中,激起了无声却惊心动魄的狂澜。那玉印,在他滚烫的誓言面前,黯然失色。姜煦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一头被激怒却又无比忠诚的困兽般的男人,他那坚冰般精密运转的思维,竟在这一刻,被这野蛮生长的、近乎不讲道理的赤诚,狠狠撞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滚烫的光。
裴涯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姜煦的心上。不是为了报酬,不是为了前程,只为他的执着,为他不灭的心气,为他那股狠劲……是他在这污浊泥潭里挣扎时,从未奢望过的珍宝。
他眼中的动摇迅速沉淀,化为一种更为沉静、也更为坚硬的决心。叛徒要揪,局要破,太初要寻,但此刻,更重要的是……活下去,带着裴涯一起!
“好。”姜煦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份磐石般的重量。他迅速收回玉印,动作干脆利落,再没有丝毫犹豫。他扫了一眼洞口,追兵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火把的光影在洞口晃动。
“没时间了!”裴涯低吼一声,眼中燃烧着决绝的战意,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刀,刀身在篝火映照下反射出森寒的光芒,刀刃上几处细微的豁口清晰可见,正如他自嘲的那般,是一把“豁了口的刀”。“管他娘的出不出得去!总得先试试才知道!寒商,跟紧我!”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洞口狭窄的通道,高大的背影瞬间被洞外涌入的微弱光线勾勒成一个悍勇无匹的剪影。
“好个莽夫!”姜煦心中暗叹,嘴角却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并非嘲讽,而是一种在绝境中被点燃的、久违的激越。确实,眼下除了杀出去,别无他法!他眼中寒芒一闪,抽出腰间的长剑,紧随裴涯之后。
洞外狭窄的谷地瞬间化为修罗场!
裴涯的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率先劈入迎面而来的追兵阵中。刀光如匹练,卷起一片血雨腥风。他完全放弃了防御,每一刀都只求毙敌,大开大合,以命搏命!他宽阔的脊背,死死地挡在姜煦身前,将大部分的攻击都吸引了过去。刀锋撕裂皮肉的声音、骨骼断裂的闷响、敌人临死的惨嚎,交织成一片死亡乐章。
姜煦则如同最精准的毒蛇,在裴涯制造的混乱与掩护下,身形飘忽不定。他的短针无声无息地射出,精准地没入敌人咽喉或眼窝。偶尔有漏网之鱼突破裴涯的刀网扑向他,也会被他手中一把长剑格开,随即被瞬间了结。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冷静得近乎残酷,每一次出手都计算到毫厘,将效率提升到极致。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了!训练有素的精锐如同潮水般涌来,刀枪剑戟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两人虽配合默契,悍勇绝伦,硬生生在这铁桶般的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不断向前推进的血路,但代价也极其惨重。
姜煦的肩头被一支流矢擦过,带起一溜血花,左臂被刀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迅速染红了半边衣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的剧痛,但他眼神如冰,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而挡在最前方的裴涯,则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右腿被匕首洞穿,后背和肋下也添了几道深长的刀口,皮肉翻卷。新伤旧痕层层叠叠,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他额角青筋暴起,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流淌,眼神却燃烧着更炽烈的火焰,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手中的大刀依然霍霍生风。
“裴涯!”姜煦看到他背部受创流血,心猛地一沉,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他短针连发,瞬间放倒裴涯身侧几名企图趁势围攻的敌人,迅速贴近,低喝道:“撑住!”
“死不了!”裴涯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咧嘴露出一个狰狞却无比坚定的笑容,嘶声道,“走!别停下!”他猛地一刀劈开前方挡路的敌人,为姜煦清出道路。
两人边战边退,硬生生从山洞杀到了悬崖边。追兵虽然死伤惨重,但依旧悍不畏死地围拢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骤然阴沉,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所有人的衣衫,也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泥泞湿滑的山崖边缘变得更加危险。
“天助我也!”姜煦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天时!他猛地射出最后几枚短针逼退近身的敌人,一把拽住因伤势过重而动作迟缓的裴涯,低吼道:“跳!”
两人毫不犹豫,借着追兵被暴雨和短针阻隔的瞬间,纵身跃下陡峭但并不算特别高的山崖,坠入下方汹涌奔腾、因暴雨而暴涨的冰冷河水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们,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裴涯昏厥过去。姜煦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在浑浊湍急的河水中奋力挣扎,顺着水流的方向向下游潜去。
岸上,追兵们冲到崖边,在暴雨和暴涨的浑浊河水中,哪里还能找到两人的踪影?只能徒劳地咒骂着,胡乱地向河中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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