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京城繁华的某处小镇,暮色四合。
一家名为“醉仙居”的简陋酒馆里,人声嘈杂,弥漫着劣质酒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角落里,一个身着玄衣、身姿挺拔的青年正沉默地吃着饭。他眉骨深刻,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条刚毅的直线,眼神锐利如鹰,正是裴涯。他面前桌上放着一把用粗布仔细包裹的长刀,刀柄磨损严重,透着岁月的沧桑和血腥气。他吃得很快,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邻桌的谈话却像苍蝇一样钻入他的耳中。
“道长!求求您了!俺娘真的快不行了!那恶鬼缠身,整夜嚎哭,请了多少法师都镇不住啊!”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愁苦的汉子,正对着一个穿着半旧道袍、留着山羊胡的干瘦道士苦苦哀求,手里紧紧攥着几个沾满汗渍的铜板。
道士眼皮半耷拉着,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浊酒,拿腔作调:“唉,不是贫道不肯帮你,实在是那厉鬼道行太深。寻常符箓,恐难奏效啊……”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汉子急得额头青筋暴起:“道长!俺…俺家里就剩这点钱了!还有两只下蛋的母鸡!都给您!求您救救俺娘吧!”
道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这才装模作样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黄符:“也罢,看你一片孝心,贫道就损耗些修为,替你请下这‘三清诛邪灭鬼真符’!”他将符纸塞给汉子,又神秘兮兮地摸出一个小瓷瓶,“此乃‘引魂粉’,用符时,心诚则灵,默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同时将此粉撒于符上,若符纸自燃,青烟直上,则恶鬼立消!切记!心不诚则不灵!”
汉子如获至宝,千恩万谢,捧着符和小瓶就要离开。
“站住。”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像刀子一样瞬间割裂了酒馆的嘈杂。裴涯不知何时已放下碗筷,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灯光下投下压迫性的阴影。他几步走到道士桌前,眼神如寒冰利刃,直刺那道士。
“道行高深?诛邪灭鬼?”裴涯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他闪电般出手,一把夺过汉子手里的小瓷瓶,拔开塞子,凑到鼻尖一嗅,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呵,‘引魂粉’?狗屁不通!”
他捏起一张符纸,在道士和汉子惊愕的目光中,用指甲轻轻刮下一点瓶中的白色粉末,然后屈指一弹,粉末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微的轨迹,落在旁边滚烫的炉壁上。
“嗤——”一点幽绿色的火光瞬间爆燃,随即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看见了吗?”裴涯盯着脸色煞白的道士,声音冰寒刺骨,“不需要念咒,不需要心诚,只要够热!这玩意儿撒在稍微暖和点的东西上就能烧!装神弄鬼,骗人钱财,还敢说人家里有恶鬼?!你这是在要人命!”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厉喝出声,酒馆里瞬间鸦雀无声。
汉子如梦初醒,看着裴涯,又看看面如死灰的道士,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骗子!差点害死我娘!还我钱来!”
道士被当众揭穿,又惊又怒,色厉内荏地尖叫:“你…你血口喷人!贫道乃…乃司天监外门行走!你敢污蔑朝廷供奉之人?!”
“司天监?”裴涯听到这三个字,眼中瞬间爆发出比刚才凌厉十倍的寒芒。“司天监的人?”裴涯的声音平静下来,但这平静下蕴藏着火山般的暴戾。他一步上前,快如鬼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道士已像小鸡一样被他单手扼住喉咙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惊恐地踢蹬着。
“呃…放…放手……”道士脸憋得紫红。
“说!”裴涯凑近他耳边,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国师那老匹夫,现在何处?!”
“不…不知…道…饶…命……”道士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裴涯手上加力,指骨咯咯作响,眼神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不说?那就尝尝你‘道法’反噬的滋味?”他作势要将那瓶白磷粉末倒进道士的衣领——那地方靠近体温,足以引燃!
道士魂飞魄散,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别……别!我说!我……我只是个跑腿的……真不知道国师大人行踪……他……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只有‘悲风楼’……对!悲风楼!他们……他们什么都知道!”道士涕泪横流,□□一片湿热。
“悲风楼……”裴涯低声重复,眼中恨意翻涌。他像扔垃圾一样将道士掼在地上,又狠狠补了一脚,那骗子被踹得七荤八素,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酒馆,连骗来的钱和符都顾不上拿。
裴涯看也没看瘫软在地的汉子,转身抓起桌上的刀,大步流星地走出酒馆,身影迅速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目标明确——悲风楼!
总制使姜煦在朝堂之上遭人下毒、生死未知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京城炸开。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议论此事。百姓对这位“无双公子”多有敬仰,听闻其遭遇,无不扼腕叹息,祈愿姜煦早日康复。而对吏部尚书孙崇及其党羽的声讨与唾骂,更是甚嚣尘上,“奸佞”、“国贼”之名不绝于耳。京畿卫戍明显加强,大理寺的官差频繁出入各府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然而,这席卷京城的滔天巨浪,对蛰伏在城南一家不起眼小客栈里的裴涯而言,不过是一阵无关痛痒的微风。他靠坐在硬板床上,用一块沾了油的软布,仔细地擦拭着随身长刀的每一寸刃口,动作专注而沉稳。他现下心中只有一件事——找到国师玉虚子及其党羽。京城再乱,也只是他追寻仇敌踪迹的一个落脚点。
揣着那骗子道士口中半真半假的线索,裴涯一路追寻,最终进了京城这处声名在外的茶楼。此处三教九流藏龙卧虎,真伪虚实如雾里看花。然其渠道诡秘,重重帘幕之后,正是隐秘交易生根之所。
对过晦涩的切口,裴涯被一个沉默的侍者引着,穿过几道厚重的帷幕,踏入了追风楼真正的心脏——“悲风楼”。与外堂的喧沸截然不同,此间光线幽暗,仅靠几盏长明油灯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劣质烟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交谈声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草叶间潜行,汇成一片压抑的嗡鸣。裴涯选了最角落的一张方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落座。粗粝的木凳硌人,他却浑然不觉,只点了一壶最寻常的粗茶。他微微垂首,帽檐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在昏暗中无声地逡巡,锐利地切割着每一寸空间和每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等待着那约定的情报贩子现身。
就在这时,邻桌一个独自饮茶的身影,不经意间攫住了裴涯的目光。那人一身看似寻常的靛青棉布文士长衫,但以裴涯的眼力,一眼便看出那布料是价比黄金的“雨过天青”软缎,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绝非寻常裁缝所为。他头上戴着一顶宽檐竹编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略显苍白的薄唇。身边一个侍从也无,在这混乱的追风楼里,显得格格不入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裴涯本能地感到一丝警惕——此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约定的情报贩子终于来了,是个獐头鼠目、眼神闪烁的瘦小汉子。裴涯压低声音,开门见山:“我要知道国师玉虚子现在的确切下落,或者他近期必然出现的地点。”
贩子搓着手,露出为难的神色:“哎哟,客官,您这可是捅到马蜂窝上了!国师大人的行踪是司天监绝密,这价钱嘛……”他比划了一个高得离谱的手势。
裴涯眼神一冷,正欲开口。邻桌那位戴斗笠的文士却忽然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裴涯耳中:“玉虚子的行踪?巧了,在下恰好知道一点风声。价钱嘛……比他开的公道三成。”斗笠微微抬起些许,一道清亮却深不见底的目光似乎透过纱帘,落在裴涯身上,“而且,我不仅知道国师,还知道阁下在不久前拆了村野骗子的白磷把戏。”
裴涯心头剧震!此人不仅知道他要找国师,还知晓他在小镇拆穿道士骗局之事!悲风楼?还是司天监的探子?一股寒意夹杂着被窥探的怒火瞬间窜起。他猛地转头,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斗笠文士:“你是谁?!”
“一个想和阁下做笔交易的人。”文士从容起身,“此地嘈杂,不如移步雅间详谈?放心,就你我二人。”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大堂侧面一个挂着布帘的小隔间。
裴涯盯着他,手已悄然按在了刀柄上。此人神秘莫测,言语间似有深意,更涉及他追寻的核心目标与隐秘过往。巨大的风险感与一丝探究的**交织。最终,对国师踪迹的渴望压过了谨慎。他冷冷点头,跟着文士走进了那间狭小的隔间。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正是此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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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仇踪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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