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高的木楼挂着褪色的蓝布幌子,檐下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伴着后厨飘来的笋干烧肉香气。
刚在二楼临河的雅间坐定,店小二端上一壶温热的碧螺春,窗外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江南独有的绵密雨丝,像极细的银线,慢悠悠织着一张朦胧的网,将远处的黛瓦、近处的柳丝都笼进了淡淡的雾霭里。
“这雨来得巧。”无尘仙放下茶盏,指尖摩挲着青瓷杯沿,目光透过雕花木窗望向巷弄,眼底盛着几分兴味。
“我曾在这边住过一段,最记挂的便是这烟雨天。那青石板,被雨一淋,颜色深了几分,雨打阔叶,簌簌声混着隐约的琵琶弹唱,别提多有滋味。”
他转向冥无渡,笑叹道,“都说‘烟雨江南藏雅韵’,多少才子撑伞立于石桥,见佳人凭栏,便即兴吟出半句诗;又有文人在巷口的酒肆里,就着雨景泼墨挥毫,墨汁顺着纸页晕开,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灵动。
重鸣、无渡,咱们别闷在屋里,出去走走?正好瞧瞧这‘雨打青砖脆、墨洒江南巷’的景致,也算不辜负这趟江南行。”
冥无渡目光扫过身旁两个弟子说道:“谁跟你江南行了?”
祝词正托着腮看雨,眼尾弯着好奇,景淮琊则细心地将油纸伞撑开,递了过来。
冥无渡见状也不打算扫了兴:“算了,走走也好,不过一小小刺客,不足挂齿。”他接过伞,又示意店小二取来三把新伞,分给三几人。
五人撑伞下楼,踏入雨幕的刹那,湿润的水汽便裹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无尘仙的伞是素色竹骨,伞面绘着疏朗的墨竹,衬得他一身月白道袍更显清逸。
一旁的陆重鸣穿着玄色广袖长袍,料子似是上等的暗纹锦缎,在光下隐有流光,质料垂坠,行走间自带一股潇洒气韵。肩畔覆着一圈蓬松的白狐裘,毛色莹润如雪,衬得那片玄色愈发沉凝,又添了几分桀骜贵气。
冥无渡选了把朱红伞面,一身玄色锦缎,外披一件玄色广袖长褙子,料子似是经岁月沉淀的暗纹纱罗,纹理间泛着哑光,袖侧绣着鎏金云纹,透着股沉静的气息,与朱红色的伞面相映。
祝词撑着浅青色的伞和景淮琊走在后头。
景淮琊用着朴素玄色油纸伞,稳稳跟在冥无渡身后,时不时抬手替身旁的祝词拢了拢被风吹歪的伞沿,动作自然又细心。
雨丝落在伞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谁在耳边低语。
青石板路上积了浅浅的水洼,倒映着四人并肩而行的身影,被偶尔路过的黄狗踩碎,又很快重新聚起。
巷弄两侧的店铺大多没关,卖胭脂的老板娘支着竹帘,用吴侬软语招呼客人,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扎纸灯的老匠人坐在门口,借着屋檐下的光,细细糊着绘有“八仙过海”的灯笼,雨珠滴在他的竹编帽上,他也浑不在意,只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行至镇子中央的石桥时,雨势稍缓,雾霭却更浓了些。
远处的青山只剩一道淡淡的墨色轮廓,隐在云里,若隐若现,“当真应了不见青山老的景致。”无尘仙感叹了一声,脚步慢了下来。
桥下泊着一叶乌篷船,船头立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老船夫,正弯腰擦拭着船桨,见四人驻足,便笑着吆喝:“客官,要乘船不?顺着河漂一圈,能看见对岸的桃花坞,还有百年的老水车,雨天才好看呢!这时候坐船,还能闻着岸边的花香,舒坦得很!”
“这话在理。”陆重鸣率先迈步下了石阶,踩着湿滑的木板跳上船,船身轻轻晃了晃,他却稳如平地,还伸手扶了一把紧随其后的无尘仙,乘船听雨,比走路更有滋味。
橹声、雨声、水声混在一处,再煮上一壶茶,才算真的品透了江南的雅韵。
走在后面的三人随后登船,老船夫解了缆绳,摇着橹慢悠悠将船划入河心。
乌篷船的篷顶遮了雨,船内铺着干净的蓝布垫子,角落里还堆着几个竹编的食盒,透着几分质朴的暖意。
陆重鸣熟稔地从食盒里取出炭炉、紫砂壶,又从随身行囊里拿出一小罐茶叶。
陆重鸣离开南诏寨,特意在隔壁茶农家买了一罐的明竹灵兰。
他将炭火生起,壶中注满了水,待水沸时,白色的水汽混着雨雾,在船内氤氲开来,带着淡淡的茶香,瞬间驱散了雨带来的微凉。
无尘仙与冥无渡寻了船尾的小几旁坐下,无尘仙从随身的锦盒里取出一副象牙棋子,棋盘是乌木所制,边角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看得出是用了多年的旧物。
“来一局?”无尘仙脸上挂着笑执黑先行,指尖捏着棋子,在棋盘上顿了顿,落下一子,声音里带着笑意,“就以这江南烟雨为注,输的人……我得好好想想惩罚。”
冥无渡执白应子,落子声清脆利落,与船外的橹声、雨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却悦耳的曲。
祝词凑过去看了两眼,见棋盘上黑白子交错。
看不太懂。
无奈退回船头,挨着景淮琊坐下,捧着温热的茶杯暖手。
景淮琊已将茶泡好,斟了三杯,茶汤清绿透亮,浮着细密的茶沫,凑近便闻到沁人心脾的兰花香。
祝词捧着茶盏,指尖被温热的杯壁烘得发烫,目光落在船外,看着船桨搅碎水面的雨影。
正觉得这江南小镇别有一番风味,抬眼就见一户人家的院墙上,爬满了紫色的藤花,雨打在花瓣上。
“真美啊。”
景淮琊注意到了祝词的视线,顺着他看着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堵白墙爬满了紫藤,雨珠坠在花瓣上,沉甸甸的,风一吹便滚落水中,漾开一圈圈浅紫色的涟漪。
不远处的屋檐下,红灯笼映着湿漉漉的青瓦,透着几分江南独有的婉约景致,他笑着点头:“确实好看,比咱们宗门山上的花,多了几分水汽的柔婉。”
“你们师兄弟倒是有闲心赏景。”一旁饮茶的陆重鸣笑着开口。
陆重鸣喝了口茶,目光落在祝词与景淮琊身上,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补充道,“说起来,今年十月便是群英会了,今年设在君都的万象城,听说各大门派都会派人参加,不仅有同辈弟子的武功切磋,还能见识各路失传的兵器、秘传的心法,甚至有老一辈高手现场指点。”
“我记得无忧道长说今年可以让你们师门几人参加群英会,况且祝词的剑法近来颇有长进,招式灵动有余,景淮琊的轻功也练得愈发稳妥,身法利落,你们二人,可打算去凑个热闹?也算是见见世面,跟其他门派的人较量较量。”
祝词闻言眼睛一暗,下意识看向景淮琊,见景淮琊也转头看他,便笑着点头,声音里带着期待:“若是师尊允准,自然想去。”
景淮琊喝了口茶说道:“我早就听说群英会很热闹,想看看其他门派的人,武功到底有多厉害,也想知道自己还差在哪里。”
景淮琊没有立刻应下,转向冥无渡,语气恭敬:“全凭师尊安排,若是师尊觉得我们当下的修为适合去历练,弟子便去;若是仍需潜心修行,便留在此处继续练艺。”
船尾的冥无渡刚落下一子,闻言抬眸,目光扫过两个弟子,眼底带着些意外说道:“今年若是浮州内无异动,便去参加吧,正巧凌霄和宴临舟这两人也说想去见识见识。”
祝词心下觉得有些怪异,这段时间他并未细想宗门的事,现在看来着实是奇怪。
多数宗门以宗门弟子参加群英会获得良好名次感到骄傲欣慰,群英会汇聚了世间各门各派势力,奇物宝具也总在这个时刻在群英会亮相,有些阔绰好事的还会将那些奇物宝具拿去下注。
群英会的灵剑大比,逐鹿锋会、百川渊大比、武道茶会、诗词会等等都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大比。
祝词在宗门以来只见过冥无渡和天梁仙尊出手,冥无渡平日里就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天梁仙尊在浮溪村河边砸的那个大窟窿就可以见得此人修为极高。
宗门有这样的仙尊坐镇,一般而言弟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在群英会上怎么会只是垫底的存在呢?
祝词觉得有些奇怪便好奇的问道:“师兄,浮州究竟是有什么异动啊?”
景淮琊沉吟一会有些纠结,一旁的冥无渡抬眸看着两人说道:“待你可以外出历练了再告诉你。”
祝词似懂非懂的点头,对这个沉寂百年的地方有了更大的好奇心。
雨声依旧淅沥,橹声悠悠,乌篷船顺着河水缓缓前行,将桥影、树影、人影都留在了身后的雨雾里,唯有茶香、棋声与少年人的期许,伴着江南的烟雨,慢慢晕开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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