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在江南水巷里悠悠荡着,橹桨划开碧绿的水面,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雨雾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着两岸的白墙黛瓦。
行至半途,船头忽然缓了下来,无尘仙撩开竹编船帘,指着前方笑道:“无渡,前面的那个菜馆叫枕溪小筑,咱们上岸歇脚,尝尝这儿的拿手菜。”
祝词闻言起身,只见不远处的岸边,青砖码头旁立着一座临水而建的饭馆。
青瓦覆顶,白墙爬满了翠绿的爬山虎,几枝晚樱从墙头探出来,花瓣沾着雨珠,透着几分娇憨。
门楣上挂着块乌木牌匾,“枕溪小筑”四个大字,被雨水润得墨色沉沉,旁边还挂着串风干的莲蓬。
船身轻抵码头,无尘仙率先踏上跳板,祝词跟在景淮琊身后,踩着微凉的木板上岸,鞋底沾了些许水渍,带着江南特有的湿润气息。
刚走到饭馆门口,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拉开,一个穿着蓝布短袄、系着素色围裙的妇人笑着迎出来,鬓边别着一朵新鲜的白兰花,眉眼弯弯,透着股亲切劲儿。
“无尘仙?可把你们盼来了!”她声音清亮,伸手就去接无尘仙肩头的素色披风,动作熟稔得像自家人。
“这几日天潮,披风别沾了湿气,我挂到里间烘一烘。”这是饭馆的掌柜尹娘,看模样约莫四十岁,手上还沾着些面粉,想来是刚在后厨忙活过。
无尘仙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熟络:“尹掌柜,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托福托福,就是这天气不让人省心。”尹娘一边引我们往内走,一边絮絮道,“前段时间这江南连着下了五日雨,前儿个雨最大的时候,巷子里的积水都漫过脚踝了,好多人家门口都堆了沙袋。亏得这几日雨小了些,就剩些毛毛雨,不然你们坐船来,可得受些颠簸。”
几人跟着她走到窗边的方桌旁,刚坐下,便被窗外的景致勾了神。
潇潇雨歇,天空仍蒙着一层淡淡的烟霭,雨丝细得像牛毛,慢悠悠地飘着,落在对面的青石板巷里,积成了一个个浅浅的水洼。
巷口,四个半大的孩童脱了布鞋,赤着脚在水洼里追逐嬉闹。最小的那个梳着双丫髻,裙摆沾了泥点也不管,手里攥着个布偶娃娃,踩着水洼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清脆的笑声混着雨打芭蕉的“簌簌”声,顺着风飘进屋里。
不远处的石桥上,有撑着油纸伞的行人缓缓走过,伞面的青、粉、蓝,与两岸的黛瓦粉墙相映,像是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偶有乌篷船从桥下驶过,橹声咿呀,与孩童的笑声、雨声交织在一起,把烟雨江南的温婉与鲜活,都揉进了这一方天地里。
“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尹娘端来四盏青瓷茶杯,茶汤清绿,飘着几片嫩绿的茶叶,是新沏的雨前龙井,入口甘醇,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不多时,菜肴便陆续端上桌来,摆了满满一桌。
青瓷盘里的东坡肉颤巍巍的,酱汁红亮,透着浓郁的酱香,白瓷碗中的清蒸鳜鱼,鱼眼明亮,淋着葱姜汁,鲜气扑鼻,还有一盘金黄酥脆的炸银鱼,撒着椒盐,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碗白玉般的豆腐汤。
细白的瓷碗里,嫩豆腐被切成均匀的小方块,像一块块凝脂,浮在清亮的汤中,汤面上撒着几撮翠绿的葱花、点点鲜红的枸杞,还有几粒白色的虾皮,配色清爽,看着就让人舒心。
祝词拿起汤匙,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块豆腐,刚碰到舌尖,便觉它轻轻化开,留下满口的鲜香,带着山泉水的清甜。
配着汤里脆嫩爽口的青菜,一口下去,暖意从舌尖蔓延到胃里,旅途的疲惫与身上的湿气,仿佛都被这一碗热汤驱散了。
无尘仙吃得连连点头,低声笑道:“这豆腐比宗门膳房的细嫩多了,尹掌柜的手艺,当真绝了。”
尹娘正好端着一碟桂花糕过来,听见这话,笑着摆手:“两位过奖了,这豆腐是今早天不亮就磨的,用的是后山的泉水,炖的时候加了些干贝提鲜,清淡些,恰好合神医的口味罢了。”
冥无渡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目光掠过窗外的雨景与嬉闹的孩童,眼底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对无尘仙说道:“久在山中清修,倒忘了江南雨天这般有烟火气。”
无尘仙笑着应和,两人一边品着茶,一边聊起江南的风土人情,语声温和,伴着窗外的雨声、孩童的笑声,在这小小的饭馆里,酿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暖意。
祝词舀着碗里的嫩豆腐,听他们感慨苏娘的手艺,正点头附和,无尘仙忽然放下茶杯,目光转向我:“前两日你们在南诏寨的那味药,此刻可带在身上?”
祝词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是那包专治湿寒的草药,忙从随身的布囊中取出,递了过去:“无尘仙,药在这里。”
无尘仙接过药包,起身走到刚端着碟小菜过来的尹娘身边,笑着说:“尹掌柜,劳烦你将这药拿到后厨煎一煎,火候不用太急,慢煎出味才好。”
尹娘爽快地应下,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接过药包便往后厨走去,木勺碰撞铁锅的轻响隐约传来。
此时饭馆里确实清静,除了我们这桌,再无其他客人。
无尘仙坐回桌边,看着窗外仍未停歇的毛毛雨,随口对刚收拾完邻桌碗筷的尹娘说道:“尹掌柜,瞧这雨势,今年怕是比往年要烈上许多?”
尹娘停下手中的活,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您也瞧见了,连着下了五日,前些天风也大,岸边的几棵老柳树都被吹折了枝。隔壁巷口张大爷家的院墙,更是被雨水泡得塌了一角,这几日正忙着修葺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都是江南这阵子的天气,话语里带着几分对阴晴的牵挂。
没过多久,后厨的厨娘端着一个粗瓷药碗从后厨出来,热气腾腾的药香混着淡淡的草木味,在屋里散开。
“药煎好了,小心烫。”她将药碗放到祝词面前,还递来一小块桂花糕,“这药味怕有些苦,吃块糕垫一垫。”
祝词谢过厨娘,捧着温热的药碗,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药味确实清苦,但咽下后喉咙里却带着一丝回甘。景淮琊递来一杯热茶,让祝词漱了漱口,瞬间冲淡了药味。
冥无渡看我喝完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无尘仙说:“时候不早了,雨虽小了,也该回客栈了。”
无尘仙点头应好,尹娘笑着送几人到门口,还不忘叮嘱:“下次再来啊,我给你们做新晒的笋干烧肉!”
几人踩着青石板上的水洼,慢慢往码头走去。
乌篷船还静静泊在岸边,橹桨轻轻靠在船舷,沾着的水珠顺着木桨滑落,在水面又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孩童的笑声还在巷口回荡,石桥上的油纸伞早已走远,只有烟雨江南的温润,仍萦绕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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