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少年先醒了，怀中小家伙还睡得沉，小脑袋埋在他颈窝，呼吸均匀温热。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刚要下床，却听得身侧传来细碎的动静，孩童揉着眼睛坐起来，睫毛上还沾着点睡意，哑着嗓子喊：“大哥哥？”
少年回身笑了笑：“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孩童点点头，小手摸了摸枕边的布枕头，脸上还带着初醒的迷糊：“嗯嗯，没做噩梦。”
洗漱过后，少年牵着他往膳堂去。晨露还挂在阶前的草木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粥香。
宗门弟子三三两两地聚在膳堂，见少年带了个小不点进来，都惊奇地张望着，却无人敢凑上来。
少年取了两碗清粥、几样小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耐心地看着孩童小口喝粥，时不时替他添些小菜。
用过早膳，日头渐渐升高，洒下暖融融的光。
少年带着男孩走到月台旁，这里地势开阔，铺着平整的青石，正是练剑的好地方。
他取了柄轻便的木剑，对男孩道：“你在这里坐着乖乖的，我练会儿剑，一会师尊就来了。”
男孩乖巧地坐在月台边的石凳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少年。
只见少年身形一动，木剑在晨光中划出清冽的弧线，时而如清风拂柳，剑势轻缓舒展；时而如惊雷乍起，转身劈刺间带着凌厉的气劲。
衣袂翻飞间，剑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围着他轻轻打转。男孩看得入了迷，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得脸颊红扑扑的。
少年练完几式剑法后，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小小的赞叹：“哇……”
他剑势一顿，回头看向月台上的男孩，见他满眼崇拜，不由得收了剑，笑着走过去：“看懂了？”
男孩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雀跃：“大哥哥好厉害！像天上的神仙！”
少年被他逗笑，伸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晨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间，温柔得像这夏日的暖风。
刚要接着练剑，外面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着清朗的呼喊：“景淮琊！可算找着你了！”
少年收剑回身，见一个少年举着把弓从石阶上走来。
“刚从山下回来？”
少年将弓往石桌上一放，目光落在月台边的孩童身上，挑了挑眉：“对啊，师尊叫我去实验实验新做的弓，这是你从哪捡来的小尾巴？你师尊知道你在外边乱捡小孩不？”
说着便走过去，蹲下身冲孩童眨了眨眼，“小家伙，我叫沈青阳，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盯着他看了片刻，小脑袋点了点表示自己记住了，小声道：“祝词。”
“真乖。”沈青阳笑得很欢，故意板起脸装作严肃，“那你该叫我什么？景淮琊比你大，你要叫他哥哥，那我和他同龄，你要叫我什么？”
“沈青阳。”少年在一旁无奈插话，“别欺负小孩子。”
沈青阳哪肯罢休，伸手捏了捏孩童软乎乎的脸颊：“叫一声哥哥，我这儿还有糖。”
说着真从袖袋里摸出颗裹着红纸的糖来。男孩看了看糖，又看了看少年，见少年无奈的点了点头，才怯生生地开口，声音软得像棉花：“沈青阳哥哥。”
“哎！”沈青阳立刻应下，把糖塞到他手里，笑得眉眼弯弯，“真听话，以后在宗门里，谁敢欺负你就报我名字！”
少年在一旁摇了摇头，重新举起木剑：“别教坏他。”
沈青阳也不在意，在石凳上坐下，看着少年挥剑的身影闲聊：“你让这孩子跟着你玩，也不怕把他弄的跟你一个样子，小小年纪就绝情至此。”
他说着又看向孩童，见他正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便逗他，“你看这大哥哥练剑，想学吗？我来教你好不好，保管比他厉害。”
孩童含着糖，闻言摇了摇头，眼睛却黏在少年的剑影上，小脸上满是向往。
晨光里，剑风飒飒，笑语融融，月台边的青石被晒得暖烘烘的，连时光都仿佛慢了几分。
不远处，一声狮吼一般的声音响起。
“沈青阳！！！”
此声震天撼地，周围的鸟雀被惊起一片，小男孩听的脑袋发蒙，坐在一旁看热闹的沈青阳被吓得慌忙抓起桌上的弓就往外跑，边跑还边与小男孩打招呼。
“小词，下次沈青阳哥哥来再给你糖！再见了！” 男孩乖巧的应声，少年看着月台旁乖巧的男孩，想起他怯生生的喊了沈青阳这个家伙一声哥哥。
便宜那个家伙了。
正想着自己放下手中的木剑，蹲在男孩身前，抬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轻声问道：“小词，你方才叫沈青阳什么？”
男孩以为是要来考验自己的，有些不太确定的说：“沈青阳哥哥？”
少年闻言，沉思了一会说：“那我叫少年，小词要喊我什么？”
男孩看不明白这个大哥哥要做什么，有些忐忑，“淮琊哥哥。” 少年听到答案，心里莫名觉得雀跃。
叫沈青阳那个家伙是连名带姓的哥哥，到我这就是淮琊哥哥，同谁更亲一目了然好吧。
“小词真棒，好聪明啊，这么快就会叫淮琊哥哥了。” 少年很满意，又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轻声哄着男孩再叫一声。
男孩看着十分乖巧的又叫了两声淮琊哥哥，若不是还有剑法没练完，自己恐怕是要坐在月台上逗小孩逗一早上了。
过了十多分钟，雾柏轩迎来了四五个人，几人坐在月台上，除了黑袍男子时不时分心看一下男孩之外，其余人都围坐在男孩身旁，轻声细语的同男孩说着话。
身穿紫色轻纱的男子时不时捏一捏男孩的脸，轻声哄着男孩喊自己的名字。 “叫无夜哥哥？”无夜见男孩被几人盯着有些不自在，便伸出手指在他面前。
“小词呀，你看这是无夜哥哥的手指，看无夜哥哥空手给你变出火苗来。”说完无夜翻手变出一团火苗，火苗在手心里燃烧。
“哇！无夜哥哥好厉害！”男孩看着男人的手里变出火苗，开心的鼓起了掌。一旁看着少年练剑的黑袍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无夜你要不要脸？让一几岁的小孩喊你哥哥。”
无夜偏头笑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小孩子喊自己爷爷吧？叫小孩分不清怎么办？一会送回去出错了的话，祝家那小子该说我们教坏他了，可别让他一盆脏水泼我身上来了。”
穿着白色轻纱的男子轻轻将男孩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轻声哄道：“小词喜欢什么？”
男孩看了看白衣男子，又看了看周围，指着少年说道：“喜欢淮琊哥哥，还有他的剑。”
说完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白衣男子轻笑两声，抬手刮了刮男孩的鼻尖：“你是喜欢你的淮琊哥哥多一点，还是喜欢剑多一点？”
这个问题显然难倒了小小年纪的男孩，男孩将有些纠结，瘪着嘴巴问道：“不可以都喜欢吗？”
瘪着嘴的模样叫人觉得可爱，一旁的青衣男子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你还可以喜欢你的淮琊哥哥舞剑。”
几人为了不乱了辈分，称呼时还需要先想一下是该让他叫哥哥还是叫伯伯。
又为了防止男孩回去之后看到像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也叫伯伯，他们只好将自己变成和少年同一个身份。
黑袍男子看着这群人夹着嗓子哄着一个小孩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让这孩子叫你们哥哥，这孩子又叫我徒弟哥哥，那按辈分你们是不是也该尊称我为长辈？”
话音刚落，一个茶杯就直直往面门飞来。黑袍男子无语的将茶杯拍开，“一群大老爷们装嫩让小孩叫自己哥哥，厚颜无耻。”
说完几人又聊了好一会，待到门口处传来弟子的呼唤声，叫几人回去处理事务，几人这才罢休。
等那几个人走后，黑袍男子趁着他们都离开后，有些蠢蠢欲动。 “小家伙，叫声冥无渡哥哥来听听？”
黑袍男子有些面色不善，语气冷冷的，叫人看了心里生出些畏惧来。
冥无渡眉头一皱，觉得奇怪，小声嘀咕：“小家伙怎么还看人下菜碟呢？他们在的时候喊哥哥就喊的那么好听，他们一走就不喊我哥哥了。”
冥无渡又哄了好一会，男孩还是紧闭着唇不敢说话，冥无渡心里觉得奇怪，想起方才几人哄着小孩喊哥哥的模样。
冥无渡决定，豁出去了！
接着他有样学样的夹着嗓子，轻声细语的说：“小家伙，能不能叫声无渡哥哥听听？”
男孩似乎从这低沉的嗓音里听出了些许祈求，试探性的喊：“无渡哥哥……？”
冥无渡闻言，觉得这小孩奶声奶气喊自己哥哥的样子还怪有意思的，继续哄着说：“再叫一声。”
男孩闻言，以为是自己叫错了，更不确定了，“无…无渡哥哥……？”
冥无渡一只手托着下巴，眉头紧皱，表情看起来像是生气了要把小孩大卸八块。 “再喊一遍。”
小小的男孩以为自己念错了，有些害怕的闭上了嘴，冥无度皱着眉嘀咕：“真奇怪，怎么到我这就不喊了？”
一旁的少年看着自家师尊皱着眉一脸凶样的盯着面前的孩子，心里不由得升起些许紧张。
最终，看着男孩眼底即将浮现水雾，少年紧急叫停了自家师尊的恐吓行为。
“师尊，你若是想让小词叫你哥哥，你可以摸摸他的头，说话声音细一些，引导一下他，他喊完你之后再夸一夸他，你这样他会害怕的。”少年好心提醒道。
冥无渡板起脸来说道：“谁说我要这孩子喊我哥哥了？我就看看这孩子学习能力怎么样，你练完了吗？练完了赶紧去换衣服，一身汗味臭死了。”
少年看着师尊的模样，发现了他只是拉不下脸来，十分识趣的扯了个谎言跑去里屋换衣服去了。
冥无渡见自家唯一一个碍眼的徒弟不在，转过头来摆出一副温声细语，面目和善的模样，夹着嗓子抬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轻声哄着：“小家伙，再叫一声冥无渡哥哥好不好？”
男孩看着这个给自己演了场变脸的男人，注意到了窗边少年做了个口型，聪明如他，小小的年纪就已经为了百岁老人的尊严做出了贡献。
“无渡哥哥……” 男孩轻轻喊了一声，冥无渡想起景淮呀的话，抬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有些生硬的夸赞道：“真聪明，这么快就会了。”
男孩看到一旁的少年笑着对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又听到了冥无渡有些生硬的夸赞，心里有些开心，脚忍不住晃了晃。
少年见师尊的目的达成了，便马上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午饭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少年领着男孩坐在桌前，少年刚叮嘱好男孩起身去盛饭，自己座位的周围马上就围了几个人。
少年端着午膳坐到座位，将周围的人都赶走，沈青阳和一个少年坐在离他们二人有两个位子的桌旁小声嘀咕着。
午饭后，少年十分尽职尽责的带着男孩在雾柏轩外慢悠悠的闲逛消食。
少年牵着男孩的手慢慢走着，小家伙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鞋尖在地上蹭出细碎的声响，最后干脆停下脚步，仰头拽了拽主角的衣袖，声音带着点软糯的鼻音：“淮琊哥哥，我走不动啦，歇会儿好不好？”
少年顺着他的力道看向树荫，斑驳的光影落在草坪上上，像撒了把碎银。
“好。”少年应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牵着人走到树影里坐下。
男孩挨着他蜷起腿，叽叽喳喳讲着家里见到的趣事，说街角的糖画师傅会捏威风的老虎，说学堂后墙的爬山虎爬的很高，还说了爹娘带自己出去玩，姐姐从宗门回来后会给自己带些零嘴。
风带着花的清香，蝉鸣渐渐低了下去。男孩的声音越来越轻，头不自觉地靠向景淮亚的肩头，眼皮像挂了重物似的慢慢垂下。
最后几个字含混在呼吸里，他彻底没了声息，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角还带着点未散的笑意。
夕阳的金辉透过叶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将这片刻的宁静温柔地裹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在一阵轻痒中睁开眼。睫毛上沾着片细碎的花瓣，他抬手揉了揉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姿势，头正稳稳地枕在少年的膝头。
少年垂着眼，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怕惊扰了蝴蝶。
他刚想开口，鼻尖先捕捉到一缕清甜，猛地抬头望去，惊得微微张大了嘴。
方才还什么也没有的树，此刻竟缀满了粉白的桃花，层层叠叠压弯了枝桠，像是一夜之间偷来了春日所有的烂漫。
风恰在这时穿过枝桠，满树桃花便簌簌落了下来。
粉白的花瓣乘着风打着旋儿飘落，有的粘在少年的发梢，有的落在男孩的衣领里，更多的在空中飞舞，织成一片漫天摇曳的花雨。
少年抬手替他接住一片落在鼻尖的花瓣，眼底盛着笑意，轻声问：“醒了？可是做了个好梦？”
男孩伸手接住一片旋转而下的花瓣，掌心被花瓣的柔暖烫了一下，仰头看向漫天飞落的桃花，又看向少年含笑的眉眼，忽然觉得这场景比任何梦境都要真切温柔。
“嗯，我很喜欢这个梦。”
这是拉不下脸和臭不要脸的对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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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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