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会。
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肃杀。
北境失利的消息已然传开，恐慌在京城蔓延，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不安的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之上，等待着天子对北境统帅的最终任命。
谢孤鸿高踞龙椅，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容冷峻，如同庙堂之上的神祇。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在周崇山等人刻意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幸灾乐祸和主和派大臣的忧心忡忡上停留一瞬，最终落在了殿门处。
“宣，骠骑大将军沈烬昭觐见！”
尖锐的传唱声穿透大殿。
殿门缓缓开启。
风雪裹挟着寒意涌入。
一道身影，逆着殿外的天光，踏着冰冷的金砖，一步步走了进来。
沈烬昭来了。
他没有穿那身象征无上荣光的赤色麒麟战袍，只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同色大氅。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唇色浅淡，但身形却挺直如标枪，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带着千军万马中淬炼出的凛冽杀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悬吊在胸前的左臂已然放下，虽然动作间仍能看出些许迟滞和小心翼翼，但那份刻意收敛却依旧迫人的气势，瞬间让整个金銮殿都安静了下来。
他走到殿心，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沉静如渊：“臣，沈烬昭，参见陛下。”
“平身。” 谢孤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烬昭依言起身，立于殿中，目光平静地迎向帝王。
四目相对，无声的交流在目光中流淌。
谢孤鸿看到了他眼底的决绝，沈烬昭则看到了谢孤鸿眼中的信任。
“沈爱卿，” 谢孤鸿缓缓开口，声音响彻大殿，“北狄背信弃义，兴兵十万，犯我疆土，雁门关告急，幽州危殆！此诚国家存亡之秋！朕，欲任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揽北境战事，赐天子剑，授便宜行事之权！统率三军，御敌于国门之外！你可愿领命？”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水！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谢孤鸿亲口宣布时，依旧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尤其是主和派和周崇山一党。
“陛下！万万不可！” 周崇山第一个跳了出来，声音尖利，“沈烬昭身负重伤，左臂难举，连甲胄都未必能披挂！如何能统帅三军，冲锋陷阵？此乃儿戏！置北境万千将士性命于何地？置我大胤江山社稷于何地？！”
他言辞激烈，句句诛心，直指沈烬昭的伤情。
“是啊陛下！沈将军伤重未愈，实难当此重任！”
“请陛下三思！另择良将！”
“沈烬昭难辞其咎，岂能再授重权？”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如同毒蜂的嗡鸣。
沈烬昭立于风暴中心，神色平静，仿佛那些指责和质疑与他无关。他微微侧头，看向叫嚣得最凶的周崇山，眼神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
谢孤鸿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只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在质疑声浪达到顶峰之时，沈烬昭动了。
他没有争辩，没有怒斥。
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右手，伸向左肩。那里，是曾经被箭矢洞穿、在温泉池崩裂、在演武场因救驾而再次撕裂的旧伤之处。
在无数道或惊愕、或嘲讽、或担忧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用力，一把扯开了左臂衣袖上特制的固定绑带。
坚韧的牛皮带子应声而断，包裹伤处的厚厚白布暴露在空气中。
紧接着，在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沈烬昭面无表情，右手抓住那染着淡淡药渍和血痕的白布，猛地向外一扯。
“嗤啦——！”
白布被生生撕开，露出下方狰狞可怖的伤口。那伤口虽已开始愈合，但皮肉翻卷，疤痕交错，最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粉嫩的新肉和下方骨骼的轮廓。一道寸许长的裂口，因为方才粗暴的动作，正缓缓渗出殷红的血珠，顺着紧实的手臂肌肉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光洁金砖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
整个金銮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触目惊心的一幕震住了连周崇山都张大了嘴，忘记了言语。
沈烬昭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看也不看流血的手臂，目光如寒星般扫过那些质疑的面孔，最后定格在御座之上。
“陛下！” 他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臣，沈烬昭，虽伤未愈，然筋骨犹在，血性未凉！此身此心，皆属大胤！北狄贼寇，屠我袍泽，犯我家园，此仇不报，臣枉为人臣！”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面向殿外！
殿门早已在他进来时被侍卫打开，殿外广场尽头，矗立着一根高达百步、碗口粗细的旗杆，上面悬挂的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沈烬昭左手垂在身侧，只用右手，快如闪电般从殿旁侍卫腰间抽出一张制式强弓。搭上一支狼牙利箭。
开弓！
引弦！
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那需要双臂合力方能拉开的强弓，在他仅凭一只右手的掌控下，竟被拉成了满月。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因用力而苍白的脸上青筋微显，左臂的伤口因剧烈的动作而鲜血涌出得更多，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袖。
但他持弓的手，稳如磐石。
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百步之外的旗杆顶端。
“咻！！！”
弓弦惊雷般炸响！狼牙箭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乌光，带着刺耳的尖啸，以雷霆万钧之势，横跨百步距离。
“夺”
一声沉闷而震撼人心的巨响。
精钢打造的箭头，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坚硬的旗杆顶端。巨大的力量让整根旗杆都剧烈地晃动起来！箭尾的翎羽兀自嗡嗡震颤。
一箭！穿云！
射穿了百步旗杆！
整个金銮殿内外，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寒风穿过箭孔发出的呜咽声！
所有质疑、所有嘲讽、所有幸灾乐祸，在这一箭之下，被轰得粉碎。
沈烬昭缓缓放下强弓，右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左臂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身形却依旧挺立如山，如同浴血重生的凤凰，带着睥睨天下的凛然傲气！
他转身，面向御座，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却字字铿锵，响彻云霄：“臣，沈烬昭！愿领陛下旨意！赴北境，御强敌！不破狄虏，誓不还朝！”
谢孤鸿猛地从龙椅上站起！
他看着殿下那个浴血而跪、却如同标枪般挺直的身影，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双燃烧着不屈战意的眼眸，看着他左臂上刺目的鲜红一股滚烫的热流混杂着无与伦比的骄傲、心疼和全然的信任，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
什么猜忌，什么试探，什么帝王心术，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这个男人，用他的血，他的骨，他的命，向他，向整个大胤，诠释了何为忠肝义胆，何为铁血军魂！
“好！好！好！” 谢孤鸿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激赏与托付生死的信赖，“沈爱卿听旨！朕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揽北境战事！赐天子剑，授生杀予夺、便宜行事之权！三军将士，北境军民，皆听你号令！望卿……珍重己身，凯旋而归！”
“臣，领旨谢恩！” 沈烬昭沉声应道。
风雪从殿门涌入，吹动两人的衣袍。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目光交汇，无声的誓言与信任，已超越君臣，如同烙印，刻入彼此的生命。
北境的风雪，未解的阴谋，皆系于这即将远行的孤傲将军一身。
要出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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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孤傲将军铁骨铮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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