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朔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狠狠刮过雁门关残破的城头。
关隘外，黑压压的北狄铁骑如同望不到边际的乌云，沉闷的号角声和战马的嘶鸣汇成死亡的浪潮，一**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关墙。
城墙上，大胤守军个个带伤，甲胄染血，眼神疲惫却死死盯着关下，紧握着手中残破的兵刃。
关内，临时元帅府，也就是原来的将军府，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炭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深入骨髓的寒意。巨大的北境舆图铺在案上，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敌我态势，触目惊心。
沈烬昭一身玄色重甲，肩披赤色大氅，端坐主位。他左臂依旧用特制的皮甲固定，脸色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异常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星辰，燃烧着不屈的意志。
连续数日的急行军和战事指挥，让他伤处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却都被他强行压下。
“报！”一名满身血污的斥候冲入大堂，单膝跪地，声音嘶哑，“禀元帅！狄人左翼大营异动！约两万骑兵，由大单于之子阿史那咄苾亲率，绕过鹰愁涧，意图偷袭我军囤积粮草的后方‘黑石堡’！前锋距黑石堡已不足百里！”
“什么？！”副帅、镇北将军李勇猛地站起身，脸色剧变，“黑石堡守军不足三千！如何抵挡两万铁骑？元帅！末将愿率轻骑驰援！”
帐内诸将顿时哗然，气氛更加紧张。粮草若失，雁门关不攻自破！
沈烬昭却神色不变，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舆图上鹰愁涧的位置。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划过一道险峻的山涧。“阿史那咄苾……年轻气盛，贪功冒进。”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鹰愁涧地势险要，两侧崖壁陡峭，仅容数骑并行。他选此路，是求快，却也是自入死地！”
“李将军！”沈烬昭抬眸，目光锐利如电，“你即刻点齐五千精骑，一人双马，携带三日干粮与火油！不必去黑石堡！直插鹰愁涧出口‘一线天’！赶在狄人前锋完全通过之前，抢占两侧高地！以滚木礌石封死出口！将他们……堵死在山涧里！”
李勇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精光：“末将明白！瓮中捉鳖！”他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冲出帅府。
“王参将！”沈烬昭继续下令。
“末将在！”
“你率两千步卒，多带旌旗锣鼓，于鹰愁涧入口外十里处，广布疑阵！白日多扬尘，夜间多举火！做出大军驰援黑石堡之象！务必让狄人斥候以为我军主力已被调往黑石堡方向！”
“得令！”
“其余诸将！”沈烬昭站起身，虽左臂不便，但气势如渊渟岳峙，“加固城防，清理礌石滚木，备足火油箭矢！狄人正面强攻在即！告诉将士们，本帅与你们同在！雁门关，寸土不让！”
“诺！！”众将轰然应诺，士气为之一振！元帅的冷静与奇谋，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军心。
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整个雁门关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在沈烬昭的意志下高速运转起来。
待诸将退去，帅府内只剩下沈烬昭和两名亲卫。强撑的气势一松，剧烈的疼痛和疲惫瞬间席卷而来。沈烬昭踉跄一步，右手猛地撑住桌案，额角冷汗涔涔而下，眼前阵阵发黑。
“元帅！”亲卫沈河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无妨……”沈烬昭摆摆手，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他走到舆图前，看着代表阿史那咄苾的那支深入险地的箭头，眼神冰冷。
这只是开始。北狄大单于老谋深算，此次南侵，绝不仅仅是劫掠那么简单。那隐藏在朝堂和后宫的黑手，与北狄之间，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边关烽火，京城暗流，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而他沈烬昭，就是那破网的刀锋！
他拿起朱笔，在舆图上雁门关的位置，重重画了一个圈。指尖用力，几乎要戳破纸张。
京城，皇宫。
北境战报如同雪片般飞入紫宸殿。谢孤鸿几乎彻夜不眠，御案上堆满了军情奏报和枢密院的方略。他眼底带着青黑，俊美的面容染上憔悴，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和坚定。
当他看到沈烬昭发回的关于鹰愁涧设伏的军报时，紧锁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好一个沈烬昭！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放下奏报，对侍立一旁的枢密使道，“按沈帅方略，全力配合！北境各州府粮秣军械，优先供给雁门关！敢有延误克扣者，斩！”
“是！”枢密使领命。
谢孤鸿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的天空。风雪似乎更大了。他仿佛能看到那人浴血奋战的身影，看到他苍白却坚毅的面容，看到他悬吊的左臂和挺直的脊梁。
“沈烬昭……”他低低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担忧、信任、骄傲，还有一种在共同面对巨大危机时产生的、难以言喻的紧密联系。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被他视为对手、猎物，乃至一度想要征服的男人，早已成为他江山社稷不可或缺的柱石，成为他心底深处最重的牵挂。
“给朕盯紧周崇山！”谢孤鸿转身，凤眸中寒光凛冽，“还有荣太妃宫里！一只苍蝇飞进去，也要给朕查清楚！北境在流血，京城里这些魑魅魍魉，一个也别想跑！”
“臣遵旨！”暗卫首领无声出现，领命而去。
谢孤鸿重新坐回御案后，提笔疾书。
这一次，不是冰冷的圣旨，而是一封只有寥寥数语的密信，装入特制的铜管，用火漆封好，盖上他的私印。“八百里加急，送抵雁门关沈元帅亲启。”他沉声吩咐。
信上只有一句话：
「雁门风雪急，珍重待春归。京中魍魉，朕自当犁庭扫穴，静候卿凯旋。」
写信这种方式简直帅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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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边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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