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语妙放开了段砚,他则又像是没骨头似得往旁边一靠。
段语妙望着前头,按耐不住脸上激动的神情。段砚见状笑道:“究竟是什么人把你迷成这样?”
“先生!”段语妙忽略了他的话,见到人下了马车便上前去迎接他。
段砚靠在一旁回,又想起方才自己给萧临送松子百合酥的情景,不知是多年未见还是怎的,他觉得如今的阿临和他记忆中的简直判若两人。
他从萧府的墙上翻进去,寻了一圈方才在书房里将人找到。
萧临一见来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忙阁下手中的笔,起身问道:“你来了,为何不派人通报一声?”
“给你个惊喜,猜猜是什么?”段砚负手笑意盈盈地道。
萧临缓缓摇头,“猜不到。”
对方甚至都还未猜便说猜不到,可见萧临似乎并不想和段砚在此浪费时间。
段砚将东西拿出来,“松子百合酥。”
萧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顿了顿,方才与他道谢。
段砚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惊喜之情,问道:“怎么了?阿临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萧临无奈,“倒是没......只是我如今不嗜甜食了,这东西便不劳烦小侯爷再送了。”
他如今一口一个小侯爷,段砚只记得以前他总是天真的唤他“哥哥”......
突如其来的拒绝倒是让段砚变得不知所措,他讪讪道:“那好,若是日后阿临有了喜欢的吃食再告诉我也成!”
见萧临点过头后,段砚正也准备转身离开,他刚走到墙边,便听萧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对了,萧府有门。”
段砚轻笑一声,“知道了!”
与其说是在提醒他,倒不如说是在警告他,警告他日后来府上要走门......
想到这里段砚叹了口气,只听段语妙大声喊道:“二哥哥!”
“又做什......”段砚转过身便与站在他跟前的宋鹤吟对上目光。
段语妙走到二人的中间,咳嗽一声,正经地介绍道:“二哥哥,这位就是我的先生,去年殿试的探花。先生,这位呢,就是我以前常与你提起的二哥哥了,对了我还有个大姐姐,只是她现下还不在家中。”
原来妙妙的先生竟然是他,还真是冤家路窄。
宋鹤吟神情温润,见到了仍是拱手行礼,轻声道:“下官宋鹤吟,字如是,见过小侯爷。”
两人分明是方才就认识了,如今却被他装作刚认识的模样。
春风裹挟着院子里的零落的花瓣,簌簌吹来,恰恰掀起眼前人的缕缕发丝。
宋鹤吟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段砚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如是”二字。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他顿了顿,“倒是个好名字。”
不过这人倒是奇怪,方才见面的时候为何不说自己的字,非要弄到现在才说。
段语妙:“原来先生的字是这样来的!可真好听。”
她上前拉住宋鹤吟的衣袂道:“先生要去给我授课了,二哥哥你也一同来么?”
“我跟去做什么?”段砚好笑道。他打了个哈欠,拍拍段语妙的肩,“你乖乖去听课,本侯累了,先回去歇息。”
“哦。”
说着就同宋鹤吟一路前去她的院子。
可是这一走才发现,三人仍走在同一条路上。
段砚忘了自己的院子就在妹妹的隔壁......
段砚如今已被皇帝封为了定北侯,他原是可以分家了出去了的,但仍赖在段府上。
行走间,宋鹤吟垂着眸,轻咳两声后瞥见段砚依旧在看着自己,他温和地笑笑,主动问道:“小侯爷这是......在看什么?”
段砚挑眉,收回了视线,“宋大人眉心的那道印记生的好生别致,叫本侯看得都移不开眼了。”
说得好听些是印记,说得难听些便是一道伤痕。
宋鹤吟自幼不怎么见过外头的光,本就生的白净,再加上眉心有道红痕点缀,远远看上去便仿若是那南海的水月观音。
宋鹤吟笑答道:“或许是轮回转世的印记也未可知。”
段砚想想话本上的东西,环臂迎合道:“那你那前世的心爱之人,岂不是要寻着这道印记来找你?”
宋鹤吟凝眸道:“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这天下如此之大,寻不寻的到便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段砚嗤笑一声,没有再和他继续扯下去,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玩笑也开过了。宋大人,你不如和本侯说说,你是为何来到我们这府上的吧?”
三人同时停了下来,还未等宋鹤吟开口,段语妙就先提醒道:“哥,你的住处到了。”
段砚“嗯”了一声,眼神里仍是带着一股玩味与执拗的看着宋鹤吟,似对方不回答他便不会罢休。
宋鹤吟寒潭似的眸子动了动,缓道:“自然是靠......缘分。”
“看来宋大人和我们段府的缘分真是不浅啊。”
他话里藏话,宋鹤吟又如何听不出,只是不明白这段砚为何对他有这样的敌意。
宋鹤吟一张脸越发的惨白,开口便哑了声,“下官......”
段语妙见情况不对立马圆场道:“先生您是生病了么,若是觉得身子不适,今日的课业便罢了,改日再补上也是可以的。”
宋鹤吟垂眸道:“望小姐海涵。”
段语妙:“先生快回去歇息吧,母亲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段砚见状,歪头笑道:“宋大人莫不是......”
“下官告辞。”
说罢,便转身离去。
待人走远后,段砚看了段语妙一眼,“你这先生还真是莫名其妙,自己要来授课,结果又要回去。”
段语妙站在宋鹤吟这边,严肃道:“哥,先生他身子不好你就别再为难他了,再者说你方才问他为何来我们府上授课,那是因为先生得从这里拿到银两,以维持日用之需!”
“还有,况且先生还是我自己选的......”段语妙小声嘀咕道。
维持日用之需?
段砚微微挑眉,“哦?他在翰林院当职,每月给的俸禄还不够?”
段语妙一面走一面说:“你可知道先生是整个村子供出来探花么?先生家里贫寒,他这些年读书的钱都是村子上每家每户省吃俭用凑出来的!人说有借必有还,以前他用了他们的银两,现在也应该到了他还回去的时候了。”
“所以先生每月的俸禄几乎都是遣人送回家里的。”段语妙整理了一下裙摆,道,“哥,你想想,先生才刚入仕他每月那点俸禄如何能养活全村一百多个人啊。”
“嗯。”段砚耸耸肩,回答的语气听起来毫不在乎。
“方才听你与先生说话的语气倒像是与他有什么恩怨似的,反正不管是真是假,肯定都是你误会先生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念书吧。”段砚推着她。
将人打发走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八年未曾回来了,这里还是和走之前一个样子。
小桥,流水,甚至还有满地的落花......
白易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道:“主子,我说这也太巧了,这宋鹤吟怎么就偏偏到了段府上给三小姐授课。”
离开八年,这京城如今变化的东西太多了,尤其是萧临,倒是如今这个宋鹤吟......为何他总是在他身上看见曾经的阿临的影子,无论是对方的语言还是动作……
段砚望着池子里的锦鲤,眼神越发阴鸷,他对白易吩咐道:“你再去好生查查这个宋鹤吟生世,这次可得给本侯查仔细了。”
门口的宋瑞见宋鹤吟出来的如此之快,便知道这课定是没有上成的。
他给人备好脚凳,等上了马车之后,开口问道:“公子,是小侯爷又为难您了?”
宋鹤吟虽不答但是,宋瑞却已然看出,“我就不明白了,这定北侯与公子恕不相识,为何一见着您就处处刁难?难道是他识破公子您的身份了......还是说这八年将他这个人从头到尾的改变了?”
“不会。”宋鹤吟摇头,望向窗外,感叹道:“他从来都是如此......”
他沉吟片刻补充道:“变的人,是我。”
宋鹤吟抬手摸上自己额头的红痕,那是十年前萧临将他赶出家门的那晚留下的。后来那老翁要给他换脸的时候,他瞧见了自己眉心的伤痕,他怕自己日后会因获得了暂时的快乐便忘记了长久以来的痛苦,他得时刻提醒自己:他如今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因此便对那老翁说将这道伤痕保留下来。
每当他揽镜望见这道红痕时,每当旁人拿这道红痕调侃他时,与他开玩笑时,亦或是赞美他时,又何尝不是将他再一次浸痛苦的深潭。
人们常说爱能滋养一个人,恨又何尝不是呢?人们能靠着爱活下去,自然也能靠着恨活下去。
宋瑞将段砚送的松子百合酥递给宋鹤吟,他道:“公子别难过了,吃些甜食吧。”
宋鹤吟剥开油纸,拿出一块咬了一小口,先是微微的甜意在嘴里化开,随之取而代之的却是溢满口腔的甘苦,他微微勾唇道:“嗯,很甜。”
宋瑞见状亦展颜,他负气道:“不去那间铺子便不去,京城有的是糕点铺子。”
他在嘴上说着很甜,但是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从未吃过如此苦涩的松子百合酥。
“公子回去歇息歇息吧,晚上还要进宫赴宴呢......”
皇宫。
大殿内白色的烟雾从香炉里不断冒出,将整片地方都熏的香溶溶的。
只是这味道闻起来却陌生至极,因为她已经十二年不曾闻到这熏香的味道了。而这里是她曾经的家。
嬷嬷正帮她梳着头发,轻声道:“长公主如今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被送去匈奴和亲的这些年,奴婢日日夜夜都盼着您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大恒。”
十二年前,雁门关一战,萧家军败给了匈奴,边关就此失守。彼时大恒虽有再战的势力,然而战争终究是劳民伤财的事,因此举国百姓纷纷恳求割地和亲,以求与匈奴止战,皇帝也恰有此意,便将自己十妹昭华公主送去匈奴和亲,同时随嫁了十座城池。他们本以为此举将会换来大恒上数十年的太平,却没想到不过五年匈奴又再次犯边,先前的妥协与付出,终究只是抱薪救火。
记锦望着菱花镜里的自己,如此美丽,美得近乎陌生。她如今也才二十五岁,正是将展现自己生命的大好年华,只是她已然将之都忘记了。
自从嫁去了匈奴,她就从一个珍珠变为了死珠。
嬷嬷带着泣声道:“当初他们怎么说的,只要牺牲长公主一人,便可以换来全天下的安宁。可您瞧瞧,您是做出了牺牲,可如今这京城里还有几人记得您呢,更别说整个大恒了。”
记锦搽胭脂的手突然一顿,胭脂便涂到了唇外,嬷嬷赶紧上前拿帕子替她擦拭干净。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身影,发愣似地道:“我不明白,为何将士胜仗归来,全京城的人都记得,而作为去和亲的公主,回来后得到的却是全京城人的唾弃。我自然不怪段家人,只是同样是为国捐躯......”为何她的差别就如此之大呢?
她早些年在匈奴的这些年诞下过一个孩子,只是后来夭折了......她这十二年在匈奴过的日子对于一个人来说,那都算得上人间炼狱。
恰好此时外头的太监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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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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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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