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先皇还在时埋的女儿红,嘉宁已嫁去他国,还剩下几坛。”
国窖里的酒度数很烈,李清琛脸色难看地像死了父亲,一杯杯饮尽。
在陆晏极度礼遇下,一言不发。纯听他们二人推杯换盏。
“李清琛,谁准你脸色那么难看的。”他把酒意十足的她堵在里间,十分不满,眼尾有抹气极的红色。
她冷笑声,“陛下手长到连臣的情绪都要管吗,那念之给你笑一个。”
首辅明眸皓齿,雪肤朱唇,不情不愿的笑也足以使世间一切美景黯然失色。
她醉醺醺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和怎么样一个人说话。
长指顺着她的脖颈向下解着衣衫,天子眼里却有着与动作截然不同的冷淡。
这几瞬他想过很多,对她的嫌恶还残留在心头,但接受不了她到了年纪应该娶妻也是真的。
她会属于另一个除他以外的人,无论是谁都让他心梗。
所以明里暗里反复强调,他看出她有些烦了。可是今晚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她会完全属于他。
他动作利落,等她的肌肤裸露在外,触到冷空气时瑟缩了下。而后他被扇了一巴掌,她露出他完全没见过的神色,向后颤抖着裹紧衣服一退再退。
“怀慎,你何时变得这么无礼了,陛下还在等我回去呢。”
一个意外的名字出现在他们二人中间。
陆晏慢条斯理地靠近,她后背抵在微凉的鎏金南山水屏风上,逃无可逃。
他圈起她散落的发丝,绕指玩弄,带着此生难有的耐心,诱哄着她,
“对,我现在想要你,可以配合我吗,毕竟我是你的…”
那人和她能是什么关系呢。政敌,下官或者是妹夫?没等冷淡的天子想出什么,困于怀中的人自顾自说了起来,
“…能不能不要乱吃醋”
她显然很头疼的样子,妍丽的小脸都皱起来,“我真是烦透了,我和陛下根本没什么,清清白白。”
陆晏伪装出来的笑意变得可怕,无论何时他都很冷静,即便自己的追求者另有了情况。
他微笑着碰了碰她,她没躲。水眸只是看了眼他,而后被其中的浓稠吓醒才想起来躲着他。
是因为看清楚了碰她的人不是奸夫,是他陆晏!如果是奸夫的话,她不会躲。
“…陛下,你在干什么?”她声音里难掩颤抖,却竭力装作冷静,保持质问的姿态。
陆晏凉薄地叹口气,觉得没接着做下去真是遗憾。他调笑着圈住她的发不放,反客为主地问她,“在慌什么?”
“你觉得自己和我是臣与君,不该有过分的亲昵?还是别的…”男人淡漠的眼眸垂下,显得漫不经心。
他指了指自己的侧脸,他肤色冷白,上面的掌印浮红,清晰可见。
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后,她的带着醉意的眼眸露出本能的畏惧。她怎么能打自己的君主呢。那是奸臣才能干出来的事。
虽然她被世人唾骂了无数句,但她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这…”她忍不住抬手碰了下他的脸,一时连自己的处境都不管了。
颤巍的动作自下颌线向上,期间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喉结。
喉咙瞬间干涩,他带着笑拍掉了她的手,声音有些暗哑,“和他是什么关系?”
“陛下,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质问的姿态瞬间变到另一人身上。这就是陆晏,无论何时绝对上位。
“你、撒、慌。”他收起了笑,潮水褪去只剩本来贫瘠的妒意。
她撒谎,确实,她撒谎了。
一切恍然大梦一场。祁朝向敌国大凉派兵,皇帝陆晏亲自领兵出征那天,她没有出现送迎。
祁朝人罕见地感觉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终于开始知难而退,认清差距了。
但符合意料后又觉得没什么滋味,好像不够精彩。
所以看到她还是出现在送君主出城的城门外时,人群都有些兴奋。
高大战马上的披甲帝王,年轻气盛,一双桃花眼里满是谁都阻拦不住的野心。
只一眼,就让人想匍匐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不知哪个亲王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怎么样,咱们景帝还是很有魅力的吧。”
她视线转移,相比以往有些沉默,点了点头,“确实,陛下乃天之国色,举世无双。”
“那也不是你的,可惜喽。”亲王图穷匕见,嘲弄着她。
因为本来遥不可及,人们心中的成见要打破的话,打破者就会承受十成十的恶意。李清琛表面男子之身,怎么可以和高贵冷淡的天子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
李清琛罕见没说什么,恢复了沉默。
亲王笑完后见前方有些许躁动,战马扬着沙土载着人飞掠而来,带着所有的光和仰望,来到他们这儿。
帝王抱住了沉默寡言的人,紧揽着她像是要融进骨血里。
周边此起彼伏的“陛下”破碎开来。
所有人大跌眼境,吃惊又怯懦不敢言。亲王宛若丧家犬般,闪躲着隐入人群中。
不过也没谁在意他。
陆晏眼底有可疑的红色,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问了句,连尊称都省去了,“此去经年,你等等我好不好。”
她依旧没多少话,自那晚后,她愈发沉郁。和李父说的以前讨人喜欢的样子越来越远。
他没得到回应,轻叹口气,依旧笑着说,“朕从前对你多有得罪,你要怨便怨吧。”
怎么能让君主向她道歉呢,怀里的人有了些许反应,“陛下…”
他目的达到后扬起嘴角,立刻重申自己的命令,将一切都为她安排好了。“能不能等朕归来?三千里路虽然遥远,但朕予你监国之便,传个信还是不难的。”
鹰隼强壮,翅膀矫健,振翅可达天涯海角。留下的几只是最优秀的信使,毕竟它们的主人有求于她。
或许等到分别之际,才能窥见他一点点不一样,他也是慌乱的。不想真的断了联系。
连夜间批奏折都要她秉笔的人,如果真的一点音讯都无,对他堪称一场酷刑。他对人的依赖早已超乎想象。当然,他自以为是为对方考虑。
她又没什么表情,让他露出本性来,再也不顾世人眼光将人惩罚性地抱紧,“李清琛!”
她鬼混一事他还没和她追究什么,她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好。”李清琛只能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她撒谎了。
陆晏升腾起的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觉得人矫情了。
盯着她的唇,咫尺之距,看了不知多久。终究守了礼制没多做什么。
抱一下尚且能说君臣情深,那落下亲吻天下人就真不一定能说什么了。
他是一个极为刻板的人,即便跨过了心里那道槛,他也是做不到底的。
陆晏唤了声她的名字,格外的志得意满,也格外缱绻心安,“李清琛。”
和我爱你差不多的三个字。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他此生见她的最后一面。也是亲吻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
李清琛反叛称帝的消息比她死的消息传得快一些,传来时,箭镞擦陆晏的面颊而过,再偏一点,就能直接射穿眼睛,因冲击力曝尸而亡。
军帐里得了命令的武将点兵若干,平叛而去。
敌国的月色如血,撒在兵力分布图上,冷白的指骨轻点着。青筋毕露,脉络蜿蜒。
“统帅,前方即将入主敌国都城,我们要继续推进吗?”
经他精密的安排,损耗一些兵力攻入关中,恰如其分,还能有些余量。
现在突发了这种情况,再往前进就有些冒险了。
陆晏脸上挂了彩,冷白的面容上血珠滴下,心痛让他整个人显得理智又疯狂。
“我说怎么一封羽信都没寄来,呵。”
担忧多年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算无遗漏,予她监国之便,也设下几重禁锢,禁军统领拿着十二道军令,只要她有任何一点异动,即可被就地诛杀。
只是她还是篡位成功了,不知是他只在最后一道才写了“诛杀”两字,还是军中有叛徒。
抬手抹净侧脸的血,几分钻心之痛,他反而笑起来,
“怎么不呢。”
他起身抬步,一把拉开营帐遮挡的红布,飘飘扬扬的雪花落进来,江河壮阔,圆月亮着。
视线落在几十里外的狼烟,心痛也拦不住他的铁骑。
副将传来军医,担忧地跟在他两旁。
谁不知道他们统帅生平最信任那人,谁想到竟然背叛得那么彻底。他们前线厮杀,后面拖着后腿,如若断了粮草,可真是会一招不慎,全盘皆输。
那个叛徒心实在是太狠了些。
还好他们统帅不是吃素的,谋略胆识一样不差。
副将思量间恍然看见他们的统帅脸畔滑过一行泪,风雪沾染飘飘扬扬落在他发间。
副将大骇。
“统帅您…”
陆晏咬牙切齿回身,“拿纸笔来!”
用着与她一样的徽墨,浸染雪水的黑汁散出淡淡幽香,笔走龙蛇,写下一行字,
“奸臣李清琛收押在案,活着受审。伤其发肤者格杀勿论。”
冷白的指骨几下折起来,塞进信筒系绑在鹰隼的脚上。以最高规格的军报速传入几千里外的京城。
“告诉他们,李清琛的项上人头只能由本帅来取。”
“臣下遵命。”
遵、命。他们君臣十年,她说过多少句了,压根数不清。
熟悉的话此时像刺一样,扎在心里。陆晏在理智上已经想李清琛死千万遍了。
但违背理智的本能让他泪流,他觉得其实是自己背叛了自己。才能如此一遍又一遍打自己的脸。事到如今还是想见她最后一面。
听她亲口说后悔,说对不起他。
罢了,他只当是她太久没见他,失心疯了。
又过了两天一夜,最后几十里已经被缩近于无,只要攻过这道关卡,大凉便名存实亡。
夏尔那个宵小,挣扎了那么久,也该伏诛了。
“急报急报!”
信使小兵招摇着京城来的军报,消息镶着金边。
黑黝的手高举着,急冲入总帐中。
没什么消息比李清琛谋权篡位还糟糕的了。陆晏提前下了军令,也不可能是李清琛的死讯。她不敢。
“统帅神武,总攻只差最后一关便大获全胜,属下们提前庆祝胜利了”
陆晏扯了下唇角,很快又成一条直线,“不可大意轻敌。”
说是这样,冷白的大手一挥,还是大大犒赏了三军。
连营成片的千里军营弥漫着欢愉的气氛。
这个不起眼的小卒带来了颠覆一切的消息,带走了统帅,让连绵驻扎的营帐连根拔起,人马嘶鸣,咒骂吵嚷成一片,黄沙草壤飞溅。
“叛臣李清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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