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墙外那句“不能再等了”,手指还握着银簪,没松开。窗外月光正斜照在桌角,暗册边沿泛着冷白。我轻轻将银簪放回枕下,转头对小荷说:“去熬药。”
小荷愣了一下,“主子,这会儿?”
“嗯,趁热,我想喝。”我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包陈皮和半块茯苓,“就用这个,熬浓些。”
她应了声,低头出去。我知道她会按我说的做,也会把药香散出去——这药不治病,只传话。
第二天一早,院门口便聚了几个洒扫的婆子,压着嗓子议论。我让小荷开了门缝,递出一碗凉透的药渣,低声交代:“送去尚药局,说安小主昨夜咳得厉害,今晨吐了血丝,求一剂安神定惊散。”
话音刚落,一个婆子匆匆走了。我倚在门后,听着脚步远去,没动。
第三日,我开始不出房门。饭食摆在堂屋,我让小荷说我睡下了。床帐常垂着,偶尔掀开一条缝,也是她端水进来,轻手轻脚。我在里头躺着,其实清醒得很。
夜里,我让一个信得过的杂役换了衣裳,混进井台边的采药队伍。她蹲在石墩后头,手里拿着个竹篓,眼睛盯着那口老井。
果然,快到二更时,陈太监来了。他穿件灰布袍,帽檐压得低,怀里抱着个布包。翠云从另一头绕过来,两人站定,没多说话。
“药已换,三日内必昏睡不醒。”陈太监把一个小瓷瓶塞进她手里。
她点头,转身就走。杂役悄悄跟了一段,记下他回房的路线,又摸清了那间储药偏房的位置。
我听完回报,没立刻动作。等了半日,才让小荷去内务司递话,说院角堆着旧柴,招了耗子,夜里闹得厉害,请派些人来清一清。
内务司派了两个杂役,我亲自在院门口迎着,说怕风,让他们从东墙绕进去。那条路正好经过陈太监住的偏房外。
我让她们撒了细灰——不是粉末,是碾碎的炉渣,颜色暗,不易察觉,踩过会留下印子。
次日清晨,灰地上果然有脚印,一路通向储药间。我让小荷去打听,那间屋子归谁管。她回来说,是陈太监轮值时用的,钥匙在他身上。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
又过了两天,我挑了个晴天,让小荷扶我去御花园走走。说是散心,其实是等人。
老尚宫每日辰时都会在湖心亭歇脚,她年纪大了,走不动长路,总要坐一会儿。我算准时间,慢慢往那边走。
刚过拱桥,就见她坐在亭子里,手里捧着茶碗。我让小荷停步,自己扶着栏杆,喘了几口气。
“主子,歇会儿吧。”小荷急道。
我摇摇头,还想往前走,却猛地咳起来。一声接一声,肩膀直抖。小荷慌了,拍我后背,我顺势靠在她身上,眼角都沁出泪来。
老尚宫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
我抬起脸,声音发颤:“尚宫娘娘……我……我昨夜梦见母亲了。”
她皱眉,“怎么了?”
“她说……我喝的药不对。”我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我不敢信,可这病总不见好,夜里总做噩梦,梦见有人往我碗里倒东西……”
老尚宫放下茶碗,走过来扶住我胳膊,“孩子,别怕。你说的药,可还有剩?”
我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小包药渣,“这是昨儿熬的,我没敢喝完……就怕真有问题。”
她接过,仔细闻了闻,又捻了捻,“你先回去,这事我来查。”
我含着泪点头,“我不求别的,只求个安心。”
她让人送我回院,临走前只说一句:“你放心,若真有事,宫里不能容这种手段。”
三日后,尚药局来了人,说查出一味药材被人换了,原方上的远志变成了钩吻,是致幻的毒草。批次一查,经手人正是陈太监。
当天下午,翠云就被带走了。她没扛住,招了是柳美人让她换的药,说是“让她病一阵,别再出风头”。
婉嫔也被叫去问话,说她早知道这事,却一直没报。两人被暂扣在偏殿,等上头发落。
小荷回来跟我说这些时,我正在窗前绣花。手里是一块素帕,绣着一枝半开的海棠。
“主子,这下好了,她们总算吃了亏。”小荷语气轻快。
我没抬头,针线稳稳地走着,“她们吃亏,不代表我们安全。”
“可您现在不怕她们了,对吧?”她凑近问。
我停下针,指尖抚过帕上的花瓣。线是淡粉的,绣得薄,像要化在布上。
“怕还是怕的。”我轻声说,“可现在,我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伸手。”
小荷没再说话。
傍晚,我独自去了趟井台。那里没人,水面上浮着一片落叶。我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只空瓷瓶——和那晚陈太监给翠云的一模一样。
我把它轻轻放进井边的草丛里,压得实实的。
站起身时,远处传来巡更的梆子声。我转身往回走,脚步很轻。
快到院门时,看见一个杂役正弯腰捡柴。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我认得他,是那天在井台蹲守的人。
他冲我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我走进院子,顺手关上门闩。
屋里灯还没点,我站在桌前,从发间抽出银簪,放在烛台旁。
窗外风起了,吹得帘子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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