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香灰从袖口滑落,我靠在马车角落,小荷的手扶着我的手臂,一路无话。宫门在望时,天光已大亮。
我闭了闭眼,指尖在香囊残片上轻轻一划,那点灰烬便散了。昨夜北苑的火把、跪地的人影、李统领的刀锋,都像隔了一层纱。如今尘埃落定,我该换一种活法了。
进宫后,小荷扶我去净房。热水浇在手上,我盯着水面映出的脸,许久才抬手擦去湿意。换上素白常服,未施脂粉,也未戴簪。我去见帝王,是在御书房外等了半炷香。
门开时,他站在案前,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回来了。”他说。
我低头,声音轻而稳:“臣妾回来了。此事惊扰圣驾,心中惶恐,不敢居功。”
他没说话,只让我进去。案上摊着一卷黄绫,边角压着玉镇。
“你昨夜做的事,不是‘不敢居功’四个字能带过的。”他坐下来,语气平静,“张德招了,密道图纸藏在北苑药库夹墙。你早知道他们会动手,所以设局引他出声。”
我垂手:“臣妾只是顺着线索查下去。若非陛下早令李统领待命,我也无法成事。”
他看着我,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往后怎么走?”
我抬眼:“臣妾只愿宫中安宁,再无此类祸患。”
他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窗边。风吹动他的衣袖,半晌,他说:“那便让你安宁。从今日起,后位不再空悬。”
我心头微动,却未露声色,只轻轻跪下:“陛下厚爱,臣妾惶恐。后位尊贵,岂是臣妾这等出身可居?”
“你配。”他转身,目光坚定,“你不动声色平息宫变,不揽权、不株连、不妄杀。你比谁都清楚什么叫分寸。这后位,不是赏你功劳,是信你能持重。”
我低着头,没再推辞。
午时,太极殿钟鼓齐鸣。庆宴设于正殿,百官列席,宫人穿梭奉酒。我坐在帝王身侧的凤座上,未戴冠,未披霞帔,只着一身素金绣纹的宫装。
酒过三巡,礼官捧着诏书出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仪安氏,温良恭俭,智识过人,临危不乱,匡扶社稷。今册立为皇后,赐凤印、凤冠、凤舆,统领六宫,共议朝政。钦此。”
全场肃然。
我起身接旨,双手捧过黄绫,叩首谢恩。礼官随即呈上凤印,紫檀匣中卧着一方玉印,螭龙盘踞,刻着“皇后之玺”四字。
我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印钮。
宴间有老臣举杯:“皇后娘娘智破宫变,实乃国之栋梁。不知娘娘以为,女子干政,当以何为先?”
我接过宫女递来的酒杯,垂眸:“妾身不敢称‘干政’。帝王垂询,臣妾偶有应对,皆出于本心。若说女子参理宫务,我以为,先守本分,再尽本心。如此而已。”
另一人道:“北苑密道通禁军营,若非娘娘察觉,后果不堪设想。娘娘可愿告知,是如何起疑的?”
我抬眼,看向帝王。
他微微颔首。
我轻声道:“并非我多智,而是有人太急。一碗安神汤,换了三次容器,反倒引人注意。宫中规矩森严,越想遮掩,越易露痕。此事全赖陛下明察,臣妾不过顺势而为。”
众人不再多问。
宴毕,尚仪局来报,封后大典即刻举行,礼部已备齐仪仗。
小荷随我回殿更衣。凤袍由九重绣线织成,沉重却挺括。她帮我束腰、系带、戴冠。凤冠压在发上,珠串垂落,遮住眼角余光。
“小姐……不,娘娘。”她声音有些抖,“您终于……”
我没让她说完:“去守香炉,按时辰点灯。今日每一步,都不能错。”
她点头退下。
太和殿前,鼓乐齐奏。我踩着红毯缓步登阶,每一步都稳。阶上,帝王立于殿门,手捧凤印。
我跪下。
“臣妾安陵容,愿辅佐君王,守此江山,不负苍生。”
他将印交到我手中。
全场山呼万岁。
礼成后,我独自回到凤仪殿。小荷带人收拾器具,宫人们陆续退下。殿内只剩我一人。
铜镜前,我伸手取下凤冠。明珠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我摩挲着冠顶的凤凰,低声说:“我不是为了这一天活下来的。”
窗外夜色深沉,风穿帘而入。
我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宫墙。那些曾让我躲藏的角落,如今都在我脚下。我不用再藏了。
小荷进来,端着一碗热汤:“娘娘,喝点东西吧,您还没用晚膳。”
我摇头:“放着吧。”
她犹豫了一下:“李统领派人来报,北苑的箱子都清点了,信件按名单归还。那些人……大多流放边地,家眷免罪。”
我嗯了一声。
她又说:“张德昨夜在狱中自尽,咬破了藏在牙中的毒囊。”
我望着窗外,没回头:“他该知道,我不需要他活着开口。”
小荷没再说话,轻步退了出去。
殿内安静下来。
我重新戴上凤冠,站直身子。镜中人眼神清明,不再闪躲。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荷的声音:“陛下驾到。”
我转身,迎向殿门。
帝王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卷宗。
“这是北苑案最后的供词。”他把卷宗放在案上,“你没看的那部分,我让人抄了一份给你。”
我走过去,伸手去拿。
他却按住卷宗,抬头看我:“你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
我抬眼,与他对视。
“想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我说,“剩下的,不过是名字和数目。我不需要靠这些,来证明我走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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