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纸,我睁开眼,呼吸平稳。昨夜的风早已停了,屋内安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的轻响。我坐起身,指尖在掌心轻轻划了一下,确认自己清醒着。
小荷端着水盆进来,轻声说:“小主,该起身了。”
我点头,任她扶着下榻。今日要去给几位长辈请安,不能误了时辰。我换上浅青色的衣裙,发髻梳得素净,只簪了一支银丝缠花簪。镜中的脸依旧带着几分病色,这是我想要的样子。
去沈姐姐那儿的路上,风有点凉。她住的院子离我近些,平日里常走动。我到时,她正坐在廊下绣花,见我来了,立刻放下针线迎出来。
“妹妹怎么这么早?”她拉着我的手,语气亲热,“脸色还是不好,快进来坐。”
我顺从地跟着她进屋,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她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我,“最近陛下常来看你,你可得当心些,别累着。”
我低头接过茶,没说话。就在她手指碰到我手腕的瞬间,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病秧子装得可怜,倒比我更得圣心,该收收风头了。”
我指尖一紧,茶杯差点歪了。但我立刻稳住手,轻轻吹了口气,像是怕烫着。
她还在笑,眼神温和,像是真心为我高兴。可刚才那句话,清清楚楚,带着压不住的怨气。
我垂下眼,嗓音微弱:“陛下只是怜我体弱,姐姐别高看我了。”
她拍拍我的手背,“你啊,总这么谦,可旁人不会这么想。”她说着,又往我这边挪了挪,“听说昨儿太医又开了新方子?你这身子,得慢慢调。”
我点点头,“劳姐姐挂心。”
她又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宫里谁得了赏、谁惹了不快。我应着,心里却在想刚才那句话。不是错觉,也不是偶然。她嘴上说着关心,心里却恨不得我出事。
我告辞时,她送我到门口,叮嘱我多休息。我应了,一步步走远。直到拐过回廊,才让小荷扶着站定。
“去查查,沈主位这几日都见了谁,尤其留意她跟御膳房有没有往来。”
小荷低声应下:“奴婢明白。”
我没再多说。有些事,不能急。她现在还把我当软弱可欺的妹妹,这反倒好。
第二日午后,我去了御花园。挑的是偏僻的小径,边上有个石凳,平时少有人来。我带了本书,坐在那儿翻着。风不大,但披风还是裹紧了些。
没过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抬头,是沈姐姐带着两个宫女走来,像是散心路过。
“哟,妹妹在这儿看书呢?”她笑着走近,“这地方冷清,你怎么不挑个暖和些的?”
我合上书,起身行礼,“姐姐安好。这儿安静,适合读书。”
她拉我坐下,“你总是这么静,倒让人放心。不过……”她顿了顿,声音放低,“陛下这几日都往你那儿去,你可得小心些。宫里人多眼杂,传出去不好听。”
我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陛下只是来看看我有没有好些,哪敢当‘常去’二字。”
她笑了笑,没接话,却转头对身边宫女说:“安小主身子弱,陛下这么上心,真是福气。”
那宫女立刻应道:“可不是,奴婢听说,连御膳房都特意给安小主加了补品。”
我听着,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掐了一下。帝王来过两次,一次问病,一次赏梅,都是低调行事。哪来的“常去”?更别说御膳房特供了。这是在给我树敌。
我正想着,脑子里又响起了声音——
“装什么清高,迟早让人看看你那副狐媚子嘴脸。”
我猛地抬眼,沈姐姐正低头整理袖口,神情如常,嘴角还带着笑。
我慢慢合上书,轻声道:“姐姐说得是,我确实该收敛些。”
她满意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她又坐了片刻,便起身说要走。我送她几步,目送她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我才转身回石凳坐下。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书页哗哗响。我盯着那页字,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前世她曾在我最难的时候帮过我。可后来呢?她因嫉妒疏远我,再见面时,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不曾真心待我。
我回屋后,关上门,从柜子里取出一张素笺,提笔写下“沈氏”二字。下面记了两行:一为她今日所言,一为她心声所现。字迹工整,像在整理账本。
写完,我把纸折好,放进一个暗格里。以后每见她一次,我就记一次。不记她说的,只记她心里想的。
傍晚,小荷回来禀报:“沈主位今早去了趟太医院,跟张太医说了好一会儿话。还让厨房每日送一碗参汤过去,说是‘调理气血’。”
我冷笑一声。参汤?她自己都未必天天喝得起。这时候突然送汤,怕是打着“关心”旗号,让人盯着我的饮食。
我问:“她那参汤,是从哪个御膳房出的?”
“内膳房,走的是贵人份例。”
我点点头。贵人份例,不是她这个位分能轻易动的。看来,有人在帮她。
“再查,看她最近有没有见皇后宫里的人。”
小荷应了声是,又犹豫着说:“小主,咱们要不要换个住处?现在这院子,前后都有人来往,不太安静。”
我早有打算。我说:“你去递个条子,就说我想搬去西偏院。那儿清净,适合养病。”
她点头记下。
夜里,我坐在灯下,翻着那本《静心凝神》。书页已经有些发黄,边角也磨了毛。我轻轻抚过一行字——“静观其变,不动如山”。
门外传来小荷的脚步声,她轻声说:“条子已经递上去了,管事嬷嬷说,过两日就有回话。”
我嗯了一声,没抬头。
她退下后,我合上书,吹灭了灯。
屋里黑下来,只有窗外一点微光透进来。我坐在原地,没动。
手指慢慢蜷起,指甲嵌进掌心。
西偏院离她远,也离主殿远。搬过去,看似退让,实则避锋。
她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安陵容。
可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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