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亮,我已梳洗完毕。小荷站在我身后,轻轻替我挽起发髻。昨夜没睡踏实,脑子里总回响着那句“狐媚子嘴脸”,可脸上不能露出来。我得赶在管事嬷嬷上值前去一趟内务司。
“把那张迁居条子再拿一遍。”我低声说。
小荷迟疑了一下,“小主,昨儿管事那边没回话,怕是……不太乐意。”
我点头,“正因如此,才要亲自去。”
我披上素色披风,缓步走出院子。风不大,但指尖有些凉。走到内务司门口时,正碰上管事嬷嬷从侧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安小主怎么来了?”她见我站在廊下,脚步顿了顿。
我扶着墙边的矮柱,轻咳两声,“嬷嬷安好。我是为西偏院的事来的。昨儿递了条子,一直没回音,心里不安。”
她低头翻了翻册子,“那院子空着有些日子了,潮气重,怕不适合您养病。”
我垂下眼,“我也知道不妥,可原住处夜里总有人走动,吵得睡不安稳。前几日还梦见先母,说我命薄难安土……若再这样下去,恐怕连药都压不住。”
我说着,指尖微微发颤,像是支撑不住般靠在柱上。就在这时,我悄然开启心声洞察。
她心里的声音立刻浮现:“沈主位昨儿还叮嘱我拖一拖……可她如今得宠,真惹不起。要是闹出病来,陛下怪罪,我担待不起。”
我心中一松,面上却更显凄然,“若实在不行,我也只能认了。只是怕拖累宫规,更怕让陛下知道我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她脸色变了变,忙道:“您别这么说,我这就给您登记,回头让杂役去打扫。”
“多谢嬷嬷。”我勉强一笑,扶着小荷的手慢慢退下。
回去的路上,小荷低声问:“真能搬成?”
“她不敢拦。”我说,“有人指使她拖,可也怕担责。只要我把‘搬不了’的后果说得够重,她就得松口。”
小荷点头,“那接下来呢?”
我望了一眼前方御膳房的方向,“该查的查了,该动的也动了。现在,轮到她送来的那碗参汤了。”
当晚,我让小荷悄悄取了半盏参汤,装在瓷瓶里,托人送去了太医院一位相熟的张太医那儿。没提我的名字,只说是一位体虚嫔妃日常服用的补汤,请他看看是否适宜长期饮用。
两日后,张太医回了话:汤里加了川芎和当归,虽是补血良药,但用量偏重,若体质本就虚弱、气血不稳之人连服数日,反倒容易引发虚汗、心悸。
我听完,只轻轻“嗯”了一声。
第三日午后,我照例去御花园散步。挑的是靠近梅林的小路,那儿常有嫔妃往来。我特意穿了件月白色裙衫,披着浅灰绒边披风,走得很慢。
没过多久,就看见赵答应带着宫女迎面走来。她向来与沈姐姐不睦,前些日子还因争宠闹过不快。
我停下脚步,微微行礼。
她见是我,神色缓了些,“安妹妹也出来走动?气色看着比前些日差了些。”
我低头笑了笑,“谢谢姐姐关心。这几日确实不大好,夜里总出虚汗,白日里又乏力。原以为是天冷,可连着喝了几天参汤,反而更不稳了。”
她眉头一动,“参汤?谁给你送的?”
“是沈姐姐。”我声音放轻,“说是调理气血,一片好意。我哪敢推,只能日日喝下。可这身子……也不知是不是补得太急。”
她没立刻接话,眼神却沉了几分。
我又补了一句:“我晓得她没坏心,可这汤……是不是太烈了些?”
她看了我一眼,“你若信得过我,改日让我宫里的太医帮你看看方子。补品这东西,差一点,就是伤身。”
“那就多谢姐姐了。”我柔声说。
她点点头,带着人走了。走前还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当晚,小荷回来禀报:“赵答应回宫后就去了太医院,找了个老太医问川芎入膳的禁忌。还问了贵人份例的使用规矩。”
我坐在灯下,翻开那本素笺簿子。纸页已经写了好几行,都是沈姐姐近来的言行与心声对照。
我把“参汤”一事记下,另起一栏,写上“可验证事项”:
- 言语:“为你好,补气血。”
- 心声:“看你还能装多久。”
- 实际:贵人份例违规调用,药材配伍不当,易致体虚加重。
写完,我合上本子,放进床底暗格。这地方原先藏的是旧药方,如今换了新内容。
隔日一早,内务司派人来通知,西偏院已打扫干净,随时可搬。
我让小荷去回话:“明日辰时,我们动身。”
搬那天,我没带太多东西。几件旧衣,两本书,还有那个装着素笺的木盒。原住处的摆设几乎没动,像是随时会回来。
可我知道,不会再回来了。
西偏院位置偏,前后少人走动,院墙高,门口两棵老槐树遮着日头。我站在院中看了看,四周安静,连鸟叫都少。
小荷说:“这儿清净。”
我点头,“清净就好。”
傍晚时,我坐在窗前,看着远处宫灯一盏盏亮起。沈姐姐的院子在东南角,灯火通明,常有客人来往。
我从袖中取出那张最新的素笺,轻轻抚过上面的字迹。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纸角微微颤动。
我将纸折好,放回木盒。
然后起身,走到门边,把门闩从内侧插上。
手指在木栓上停了片刻。
这一次,不是为了防外面的人。
是为了让里面的人,能看清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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