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芜舟醒来时头脑发沉，一个瑰丽的梦散成无数碎片，闪过眼前。他却没时间逗留，想要出去转转。
“贺先生，您的早餐。”男侍从打开餐盖，是标准的法式吐司，松露炒蛋以及特意嘱咐的燕麦粥。
搭配庄园特色Smoothie Bowl，果香四溢。
贺芜舟擦肩而过，“我出去一趟。”
“这……”男侍从有点窘迫，刚欲阻拦，就听见通讯麦里的语音，立刻放行。
过了一会儿，徐进赶来现场。
“贺先生还是离开了。”男侍从如实回答。
徐进一脸早就料到，悠悠地问，“他一点都没吃？”
“嗯。”侍者闷闷地点头。
徐进瞥见对方失败后的郁闷，轻笑了声，宽慰道，“得了，那祖宗怎么可能被一份早餐绊住手脚？再说，他想去哪是他的自由。”
“从他被允许进入东苑时。”
“那我们要不要通知老板一声？”男侍者有点为难。
“不必，我们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这也是庄园内长久的隐形守则，不随意揣测、试图捕捉老板的意图及去向。
徐进说着，将目光移向丰盛的早餐，吃货属性顿时蠢蠢欲动。
相处几年，纵使君心难测，徐进自诩还是有几分了解老板的，如果真不想见，昨天就绝无可能放行。
说不定，早就飞到天涯海角去了。
管这么多干嘛？徐进习惯了以旁观者的身份立身处世，对绝大多数事情都秉持着不闻不问的心态，这种极度冷漠利己的性格放大了他在互联网方面的天赋。
整个南宁的情报网在他眼里，不过一张置于掌心的蛛网，随意俯瞰。
被苏沂挫败后，那点悄然膨胀的优越感、自尊心也随时间逐渐转换为慕强心理。原来，世界上真的堪称完美的执棋者，蛛网对那种人而言，就像捉弄小孩的翻皮绳般。
“味道还不错。”徐进咬了口法式吐司，笑靥灿烂地评价。
*
贺芜舟漫无目的地行走，这里陌生而庞大。
像一个没有标的物的迷宫。
不远处，几个园丁正在修剪着灌木丛与杂草，随意闲聊着。
“你说，这么大的庄园，竟然一朵花都没有，一年四季，跟冬天一样阴冷。”胡子大叔边用绿篱剪边感慨道。
“听说是上头的老板不喜欢花，建园时就特意安排了……有时候，真不懂有钱人的心思，蠢得很。我要有这么大的地盘，就专门建几个合并的旅游景区，年年收费回本。”旁边的秃头中年男咔嚓掉残枝，说道。
“别人缺这点？还回本。”胡子大叔嘲讽一笑，摸了把脸，“不过，太多花确实不好打理，不仅会招惹蝴蝶、蜜蜂和各色虫子，还要定时翻土、浇水、控制光照，比这些树木麻烦多了。”
“麻烦有啥，那家伙能涨工资就行哈哈哈哈……”秃头男不以为意。
“这里待遇够好了，还贪？”胡子大叔用手肘撞了下他，忽然低声提醒，“小声点，有人来了。”
两人马上恢复平静工作状态，偷偷打量来者。
看见不是熟悉面孔，松了口气。
贺芜舟靠近了点，“你们知道苏沂在哪里吗？”
两人听见名字后，脸色骤变。
一瞬间面面相觑。
贺芜舟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缓缓道，“我从东苑过来，找了半天，实在是有要紧事，需要尽快见面。”
无辜的请求词，却带上了几分威压。
两人听见“东苑”，心里一紧，更害怕这位贵客将刚才的胡言乱语转告给老板，喜提光速下岗。
“我，我……不确定，他好像朝那个方向走了，沿着左边的路直走，大概能找到。”胡子大叔用手指了个方向，语调轻颤。
贺芜舟很快消失在视野。
秃头男撞了一下身旁人的肩，低声问，“你真看见了？”
“没，不过之前偶然间，清扫银杏林的时候，撞见他在那休息……无端产生的联想罢了。那次后，那片树林也彻底交给庄园上层管理，不对外开放。”胡子大叔摇了下头，抱怨道，“唉，世界上的怪人还是太多了。”
秃头男听完大笑，两人很快投入剩下的工作中。
*
沿着小路走了许久。
贺芜舟神思漫游，庄园的所见所感，让他像误闯wonderland的爱丽丝，黄昏降临，陷入梦境。
但是兔子洞在哪里？
忽然，一枚银杏叶飘向头顶。
他取下来，望向四周，才无意中发现，他身处庞大无际的银杏林里。
阳光透过林叶层层筛落下来，光影斑驳间，嗅到清冷、静谧的气息，连同脚下“沙沙”作响的步伐，四周寂静的只剩越发蓬勃的心跳。
绚烂的金色跨越梦境，占据每处感官。
他嘴角微微上扬，肆意奔跑起来，所有沉重的过往、对未来的彷徨某一刻，消散于空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这里是永恒的童话国度，也是兑现约定的地点。
“ 以后，你会拥有的……不是一片落叶，而是树林。只属于你的树林，再也没有人可以夺去。”
只属于我们的银杏林。
在晚秋降临前，在夕阳落山前，在一切绚烂化为凋零前……
“我找到你了。”贺芜舟气喘吁吁，绽放了一个耀眼、如向阳花的笑容。
一如当年。
他看向树下看书的苏沂，百感交集。
“恭喜你，通关了。”苏沂神色平静，那一抹欣悦稍纵即逝，他转身欲走。
情急之下，贺芜舟拉住了他的衣袖，由轻到重。
“为什么？”他的声音十分坚定。
“你会喜欢一个轻易通关的游戏，或是提前预知到结局的悬疑小说？自认为这里是理想的童话世界，却不肯承认秋季后，再美丽的枝叶也会枯萎……你确实走出了心里的房间，但此时此刻，真的分得清梦境与现实吗？”苏沂与他对视，笑意却偏冷。
随着衣袖被放下，苏沂眼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光芒，无奈至极。
“我为什么分不清？”贺芜舟说着，很轻地握上了他的手腕，“你觉得我是被幻觉控制，或是爱玩捉迷藏，才来找你的？”
游戏或悬疑小说，他不喜欢这种故作轻佻的比喻。
“谁知道呢。毕竟某人亲口说过，很讨厌我，希望我从世界上消失来着……”苏沂甩开对方的手，合上书，一言不发地离开。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贺芜舟不自觉握紧手心。
就要重蹈覆辙，再次失去了。
……
“哥哥。”他听见自己时隔五年，重现这个称呼。
身影果然僵硬了片刻。
他趁机上前，将两人距离拉近，低头不敢对视，“五年间我不仅误会、伤害了你，还一直不肯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固执地自厌自弃。对不起，你一定非常失望。”
“你想说的就这些？”苏沂不免心软，却故意冷声质问。
贺芜舟脸庞忽然闪过一丝绯红，纠结半天，目光闪烁，“那种话对我来说太难为情，就像此时此刻，真的很想死……如果可以，希望此生只用说一次。”
他深呼吸许久，才缓缓开口，“你之前说我对你的感情是依赖、感动，甚至是……失去母亲后的移情。但这些天，我独自想了许多，并不是那样的。”
“现在的我早已成长，可以分清各种微妙的情绪与隐秘的情感。我从未将你视作谁的幻影、载体，因为你是独立、丰富的灵魂。我在你身上所寄托的，大概不仅仅是友情、亲情、爱情或者依存等流于世俗，人人都有之物。”
他正视苏沂的双眸，琥珀瞳与银杏叶相交辉映、流光溢彩。
“我想要的是独一无二的爱，永远热烈、自由绽放。”
“它不因时间和距离而淡化，不因流言诋毁而疏离，即使短时间内无法理解，也从不放弃想要靠近彼此的心。”他顿了下，望进那片熟悉的灰海。
“无论何时，我都能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察觉你全部的喜怒哀乐，而你的眼里，也只有我的身影。”
贺芜舟内心袭来了一阵飓风，足以摧毁所有栖息生物。美丽的仙境顷刻崩塌，他来到荒芜、残酷的现实，却没有畏惧，甚至是诡异的满足。
“即使世界上只剩我们两个，也绝不背叛彼此。”
贺芜舟脱口而出时，才后知后觉。
原来很久前，世界在他眼里，就是一座座荒凉的孤岛。
孤独、不理解也没关系。
作为幸存者的他们会相互取暖。
“你疯了……”苏沂怔然轻笑。
不过我也是。他暗自心想。眼前又闪过那只垂死挣扎的蝴蝶。
能到这步，远远超过他的预想。
飞蛾扑火的，究竟是谁？
贺芜舟：“害怕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一向讨厌强人所难。”
苏沂莞尔一笑。
他靠近了些，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
贺芜舟知道了这份默许的含义，他轻捏那枚偶然降落的银杏叶，悄然遮住了苏沂的眼睛。
一寸、两寸、三寸……
微风拂过静谧的树林，暮色沉沉，无数落叶近乎燃烧的姿态绽放，在两人身侧，翩然起舞。风里传来岁月温情的回响，缓慢而坚定。
“在我爱上你之前，你就独一无二。”贺芜舟闭眼，柔和地亲吻苏沂。
完结撒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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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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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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