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到陆烬生身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污浊的水洼里。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单薄的裤子。她颤抖着手,完全顾不上脏污,一把捧起陆烬生冰冷、湿漉漉的脸颊。
“陆烬生!醒醒!醒醒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地呼喊,手指用力拍打着他冰冷的脸颊。
掌心下的皮肤,冰凉得吓人!没有丝毫温度!只有雨水还在不断从他发梢滴落。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沈知白的咽喉!前世汴梁大火中,那个将她推出去后便消失在烈焰浓烟中的红色身影,与眼前这张苍白冰冷的脸,在这一刻诡异地重叠!难道……难道历史要重演?!他救了她,自己却要……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冲破喉咙!沈知白像是被彻底点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完全忘记了汴梁贵女的矜持,忘记了所谓的男女大防!她双手死死抓住陆烬生湿透、沉重的制服前襟,用尽全身力气,拼了命地摇晃他!
“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陆烬生——!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她的哭喊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荡,混杂着狂暴的雨声,如同绝望的哀鸣。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下,冲刷着她煞白如纸的脸颊。
也许是这拼命的摇晃起了作用,也许是那刺耳的铃声终于停了,也许是冰冷的雨水持续刺激。
陆烬生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般的呻吟:“呃……”
这声微弱的呻吟,落在沈知白耳中,却如同天籁!
“郎君!郎君你醒了?!” 她狂喜地捧着他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着我!看着我!我是知白!沈知白啊!”
陆烬生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只有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沾满水渍的声控灯刺眼的光晕,和一张被雨水泪水彻底打湿、写满了巨大惊恐和狂喜的、模糊不清的脸。
“冷……” 他嘴唇哆嗦着,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是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无法抑制的寒冷。
“冷?对!冷!不能待在这里!” 沈知白瞬间清醒!巨大的狂喜被更深的恐惧取代!他浑身湿透,体温低得吓人,再待在这冰冷污秽的楼梯间,后果不堪设想!
她猛地看向掉在污水里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沾满了泥点。她顾不得脏,一把抓起手机,胡乱地在湿透的裤子上擦了两下,塞进自己同样湿透的裤兜里。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只有靠她了!
她跪在冰冷的水里,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陆烬生沉重的身体翻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陆烬生虽然消瘦,但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对于她来说依旧如同山岳。她试了几次,累得气喘吁吁,才勉强将他沉重的上半身半扶半抱地架了起来,让他虚软无力的头靠在自己同样湿透、单薄的肩膀上。
陆烬生的身体冰冷僵硬,意识似乎又陷入了半昏迷,只是本能地发出模糊的呻吟和剧烈的颤抖。
“撑着!郎君!撑着!我们回家!回阁楼!” 沈知白在他耳边嘶哑地喊着,既是鼓励他,也是给自己打气。她一手死死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他一条无力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她咬紧牙关,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向上挺腰!
陆烬生沉重的身体终于被她撑起了一些,但大部分重量依旧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她的膝盖在冰冷的水里打着颤,脚趾紧紧抠住湿滑的地面,才勉强稳住没有摔倒。
“起……起来!” 她发出一声如同幼兽般的低吼,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顺着脸颊疯狂流淌。
一步,两步……她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陆烬生,向着楼梯迈出了第一步。陆烬生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湿透的衣服增加了难以想象的重量。沈知白每向上迈一级台阶,都像是在攀登一座陡峭的冰山!沉重的脚步声、陆烬生无意识的呻吟、她粗重到破音的喘息,混合着窗外狂暴的雨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奏响一曲绝望的悲歌。
七层楼。平日里空手爬上来都气喘吁吁。此刻,架着一个昏迷的、湿透的成年男子,每一步都如同酷刑。
沈知白的腿像灌了铅,每一次抬腿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酸痛。冰冷的雨水和汗水糊住了眼睛,她只能凭着感觉和脚下的触感摸索着台阶。有好几次,脚下打滑,两人都险些滚落下去,全靠她死死抠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指甲在粗糙的砖墙上刮过,留下几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陆烬生的头无力地垂在她颈窝,冰冷的呼吸喷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他身体的颤抖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体温依旧低得吓人。沈知白的心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只能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别睡……郎君……别睡!快到了……就快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沈知白终于看到了顶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门敞开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那是她之前离开时忘记关的阁楼灯泡。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她几乎枯竭的力气!她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拖着陆烬生,踉跄着撞进了阁楼的门槛!
“砰!” 两人重重地摔倒在阁楼门口相对干燥的地面上。沈知白垫在下面,被陆烬生沉重的身体砸得眼前一黑,胸口一阵闷痛,几乎喘不过气。
她顾不上自己,手脚并用地从陆烬生身下挣扎出来。阁楼里比外面稍暖,但依旧潮湿阴冷。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狼狈不堪。她跪在陆烬生身边,颤抖着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微弱的、冰冷的气息拂过指尖。
还活着!
巨大的庆幸让她差点虚脱。但陆烬生浑身冰冷,嘴唇发紫,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像一层冰冷的铠甲,正在疯狂地掠夺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必须换掉湿衣服!必须让他暖和起来!
沈知白连滚带爬地扑向角落那个装着衣物的编织袋。她粗暴地翻找着,扯出陆烬生的几件旧T恤和一条干爽的长裤,还有一条相对厚实的旧毯子。
她抱着干衣服回到陆烬生身边。看着地上这个昏迷不醒、浑身湿透的男人,她的动作僵住了。
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铁律。在汴梁,莫说是为男子更衣,便是肢体接触稍有不慎,都足以让一个闺阁女子身败名裂,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是……可是他现在浑身冰冷,命悬一线!
沈知白的指尖因为寒冷和内心的剧烈挣扎而剧烈颤抖。她看着陆烬生苍白发紫的脸,看着他手臂上那道新旧交叠的疤痕,看着他因为寒冷而无意识蜷缩的身体……
前世火海中,那个不顾一切冲进来救她的红色身影……
今生雨夜里,他为了生存,拖着疲惫身躯冲入暴雨的背影……
还有那句“心甘情愿,一起担”……
“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个近乎决绝的声音在她心底嘶吼!什么礼教!什么名节!都比不上眼前这条命重要!
她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斩断所有无形的枷锁。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红肿的杏眸里,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颤抖着伸出手,解开了陆烬生身上那件湿透、沉重的外卖骑手制服拉链。冰冷的金属拉链头硌着她的指尖。她咬着牙,用力将湿透的制服从他身上剥了下来,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紧贴在身上的旧T恤。
接着是T恤。布料吸饱了水,变得异常沉重和紧贴。沈知白的手指冰冷僵硬,好几次都抓不住湿滑的布料。她只能跪在他身边,用尽力气,一点一点,将那件湿透的T恤从他冰冷僵硬的身体上卷起来,剥掉。
陆烬生苍白而瘦削的上半身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嶙峋的肋骨,因为寒冷而紧绷的肌肉线条,还有……小臂内侧那道狰狞扭曲的旧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沈知白的目光在那道疤上停留了一瞬,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前世今生,两道疤痕,如同宿命的烙印,冰冷地提醒着她那无法逃避的关联。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动作笨拙却异常迅速地拿起一件干爽的旧T恤,艰难地套过陆烬生无力垂下的手臂和头颅。湿冷的皮肤接触到干爽的布料,陆烬生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身体下意识地往温暖源瑟缩了一下。
这细微的反应让沈知白心头一颤。她加快了动作,又费力地将他湿透的长裤褪下。这个过程更加艰难和尴尬,她全程低着头,脸颊滚烫,手指抖得厉害,几乎不敢看。但动作却异常坚定。换上干爽的长裤后,她立刻用那条厚实的旧毯子,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茧。
做完这一切,沈知白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雨水,从她刺眼的短发上不断滴落。
陆烬生被裹在毯子里,身体的颤抖似乎缓和了一些,但嘴唇依旧没什么血色,呼吸微弱。
不行,还不够暖!
沈知白挣扎着爬起来。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阁楼。没有热水袋,没有电热毯……只有那个光秃秃的灯泡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她冲到墙角,翻出陆烬生那个装着杂物的编织袋。在里面一阵翻找,终于找出一个瘪瘪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橡胶热水袋和一个旧电热水壶。
她冲到楼梯间那个肮脏的水龙头前,接了大半壶冷水,又飞快跑回阁楼,找到唯一的电源插座,将电热水壶插上。壶底很快发出轻微的嗡鸣,壶嘴开始冒出丝丝白气。
等待水开的时间,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沈知白守在陆烬生身边,不停地用手去探他毯子下脖颈的温度。依旧冰凉。
水终于烧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提着滚烫的水壶,将沸腾的热水灌进那个旧热水袋里。橡胶的臭味在闷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热水袋迅速变得滚烫、鼓胀。
沈知白忍着烫,用一块旧布包住热水袋,然后掀开陆烬生裹着的毯子一角,将那个散发着灼人热量的热水袋,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紧紧贴在他冰冷的胸口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在陆烬生旁边的地上。冰冷的湿衣服紧贴着皮肤,冻得她牙齿也开始打颤。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起来,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
窗外,暴雨依旧在疯狂地冲刷着铁皮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风声凄厉。阁楼里,唯一的光源是那盏昏黄的灯泡,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投下摇晃的光影。
沈知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裹在毯子里、脸色依旧苍白的陆烬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湿透、沾满污垢的双手和**的双脚。脚趾在刚才的狂奔和攀爬中,被划破了好几处,渗出的血丝混着污泥,火辣辣地疼。
裤兜里,那个屏幕碎裂、沾满污泥的手机,沉甸甸地硌着她的大腿。
她下意识地伸手,将手机掏了出来。冰冷的机身,碎裂的屏幕,像一块来自地狱的墓碑。她用手指,一点点擦掉屏幕上的污泥和雨水。
屏幕亮了起来。锁屏壁纸是默认的风景图。但屏幕上方,一条新弹出的短信预览,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了她疲惫而混乱的视线:
【XX银行】尊敬的陆烬生先生,您尾号XXXX账户本期应还最低还款额¥18,652.79元,请于……
短信预览框里那几个冰冷的、带着¥符号的数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知白混乱而疲惫的眼底。18,652.79元……这是什么?钱?很多钱?比典当玉佩的钱……还要多吗?
巨大的茫然和无措瞬间攫住了她。她不懂现代银行的运作,不懂什么叫“最低还款额”,但她本能地感知到,这串数字背后所代表的,是足以将此刻裹在毯子里、昏迷不醒的陆烬生彻底压垮的沉重枷锁。就像汴梁城中那些被债务逼得卖儿鬻女、家破人亡的凄惨故事。
她攥着那部冰冷的、沾满污泥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碎裂的屏幕纹路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蛛网般爬满了那串刺眼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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