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虫碾过最后一道减速带，尾灯在地库墙面拖出血丝般的划痕。指纹锁”滴”声切开寂静时，刘杨突然想起李印那张浮着油光的脸——那个总把"资源置换"挂在嘴边的采购，此刻正在项目启动的第一夜就撬动了Jason的深夜来电。电梯镜面映出她发梢沾染的香薰余味，是车载香薰残留的晚香玉。
玄关镜映出个正在融化的都市标本：Tasaki耳钉坠在散乱的棕灰发丝间，名士表盘蒙着层会议室的冷光。去年与父母拉锯战的成果正在眼前铺展：65平米的次新空间里，沙发褶皱还保持着昨晚加班陷落的形状。中央空调吐出23℃恒温的风，却吹不散黏在真丝衬衫上的谈判余温。
冰箱蓝光里，莓果保鲜膜上凝结的水珠正沿着指缝滴落，像极了上海的雨。上海这个地名现在不能想，一想就会头痛。刘杨机械地重复着肌肉记忆：冰块撞击雪克壶的脆响，龙舌兰滑过量酒器的银色弧光，盐粒在杯沿结晶成微型雪崩。当她绷紧核心开始摇晃时，三角肌的灼痛突然与白天小王镶钻指甲叩击桌面的频率共振——那个刚毕业的姑娘总爱把需求念成咏叹调。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复刻某个仪式：从三年前自己第一次主导项目活动结束之后，Jason邀请她去喝一杯，递来的威士忌在玻璃杯里漾出琥珀色。现在酒精已经让记忆变得模糊，就像此刻窗外望京soho的棱镜幕墙，把月光折射成支离破碎的代码。
吧台上未拆的维生素瓶——普拉提教练送的，和喝空的酒瓶并肩立在收纳筐里，像对互相嘲讽的孪生子。刘杨用拇指摩挲瓶身凸起的盲文，突然想起上周体检报告上的轻度脂肪肝警示。这时手机屏在岛台大理石面亮起冷光，Jason的声线裹着电波杂音，像把生锈的钥匙转动记忆之锁。
“刘总，李印找我了。"
西安雨夜突然在眼前具象：Jason正撑着黑伞，陪她视察场馆道旗。雨从伞骨滑落的轨迹与此刻盐边融化的水痕重叠，他当时说”没问题，都能解决”的语气，和现在如出一辙。背景音里有威士忌杯碰撞的脆响，刘杨数着呼吸等待下文，直到听见他喉结滚动的轻响——这男人连吞咽都带着精心设计的韵律。
“Jason总，您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吗？”本没有打算处理项目的刘杨将残酒一饮而尽。玛格丽特的酸涩在舌根炸开。电脑蓝光吞噬了最后一丝月光，未保存的预算表躺在桌面，像具等待解剖的尸体。她突然看清文档名称里的错字："场地预算"被打成"场地欲算"——某个加班的凌晨，Jason发来的修改批注还悬浮在云端。
望京soho的灯光穿透亚麻窗帘，在空酒杯上折射出炫光。
“听说今年预算吃紧？”电流声突然尖锐，Jason的尾音裂成两半。刘杨用脚趾勾起快要坠地的手机，小腿肌肉在黑暗中绷出模糊的弧线。普拉提教练的语音留言恰在此时自动播放：”核心肌群不稳、盆骨不稳，代偿会导致脊柱侧弯..."她按灭屏幕的瞬间，瞥见锁屏照片里蓝天白云像油画一般——那是某个项目结束后拍的天空，画质模糊得像场幻觉。
第二杯玛格丽特的酸涩在舌尖炸开时，浴缸自动注水声突然轰鸣。恒温系统显示43℃，玫瑰浴盐正在溶解成粉色的漩涡。刘杨将酒杯咬在齿间，冷意刺破酒精迷雾的刹那，她突然看清镜中人的瞳孔——那里面沉着Jason西装袖口遗失的贝母扣，沉着他递合同时长茧的指节，沉着三年来所有未尽之语的灰烬。
再定睛一看，幻影又消失了。浴缸边缘的智能屏跳出新闻推送：「某婚恋APP数据显示，85后女性择偶倾向年下男比例增长27%」。刘杨把发梢浸入沸腾的泡沫，突然笑出声。水蒸气在瓷砖上勾勒出模糊身影：穿卫衣戴耳钉的男孩，会在深夜捧着奶茶等在她楼下，看不懂报价单但记得所有纪念日。不像某个老男人，连戒烟都能失败三次。
“叮——“烘干机完成工作的提示音撕裂幻想。刘杨擦拭身体时发现手肘内侧有块淤青，哦好像是上午磕到了，果然还是需要一个甜甜的弟弟来提醒自己。玫瑰精油混着乳木果香在皮肤上蔓延伸展，她突然想起Jason总带着的那支护手霜——Aesop，中调雪松树皮味和迷迭香味，和现在的味道明明完全不同，但是就是想人不能忘怀。
当最后一道护肤程序完成时，智能窗帘已切换成星空模式。刘杨在黑暗里数着电子流星，盘算着明天要翻翻公司新来的实习生简历。意识模糊前最后的画面，是Jason站在迪士尼烟火下的侧脸，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哦对，"供应商要换早班机"——真该给这工作狂的脑回路做个核磁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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