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切开百叶窗，刘杨的青春是被言情小说浇筑的钢筋丛林。
小学课桌第三格抽屉藏着她的耶路撒冷。《天使街23号》的书脊被盘出包浆，羽辰学长的白衬衫在泛黄纸页间永恒年轻。那时她用荧光笔标注所有旋转楼梯描写，坚信二十三岁会遇到捧着厄瓜多尔玫瑰的混血男友——他该有小说男主特有的薄荷气息，会在她耳后第三颗痣上落下誓言。
初中时的眼泪是更昂贵的珍珠。iPad冷光里顾里的铂金包正在滂沱大雨中开裂，少女把周记本哭成水纹纸，用斑马**15荧光笔写下：“要成为穿Prada的冰雕女王”。直到某天发现班主任批注“注意价值观导向”，她才学会把《小时代》藏在数学五三的封皮里。
高中图书馆的《杜拉拉升职记》至今留有她的齿痕。樱花便签粘着第207页职场守则，安迪的lob头在便利贴背面发芽。彼时她以为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底能踏碎所有玻璃天花板，直到实习第一天发现女总监踩着平底鞋狂奔——那双Sam Edelman乐福鞋后跟贴着创可贴，比她更早参透亦舒说的“姿态要拼到难看”。
此刻清晨六点半的闹钟正在尖叫，WLB三个字母在手机屏上裂成Work Life Blend。
冥想垫摆在落地镜前，照着小红书收藏的「华尔街精英晨间流程」。当闭眼倒数到第47秒时，高中躲在被窝看《夏至未至》的记忆总会突袭——那时她以为二十三岁的自己该穿着Max Mara在香榭丽舍大街喂鸽子，而不是对着手机念“我允许情绪流经我的身体”。
“开饭。”指甲敲击海缸的节奏与OA系统提示音同频。没头脑撞向尼罗河珊瑚的姿态，像极了她昨夜修改年会方案的模样。去年咬牙买下这对小丑鱼时，父母说你手里的动物活不过一年。此刻不高兴甩尾吞下丰年虾，鳃边白纹裂成冷笑：“看啊，我们这些橱窗标本。”
熨烫板升起祭坛的烟。Vince羊毛衬衫的珍珠母贝光泽里，晃动着。指腹抚过后领的刺绣姓名缩写——LY。穿衬衫是脑子里深深刻下的印记，尽管小红书上所有人都在嘲笑北京是着装洼地，依然坚持着从高中开始就信仰的女白领着装风范。
Theory阔腿裤的三十度斜角剪裁，精准收割着她小腿肚的静脉曲张。当意大利小羊皮高跟鞋嵌入脚背，重心向左偏移的5度角是七年修炼的求生术。潘海利根香水在锁骨上方炸开雪松味的雷暴，第三泵永远悬停在距皮肤十厘米处——这是她从《穿普拉达的女王》里学的，能让香气像幽灵般附骨。
镜中人终于完成标本封装。MaxMara浴袍大衣滑落的弧度，让她想起顾里撕合同纸的经典镜头。电梯镜面映出二十二个刘杨的切片：抱《天使街23号》的，抄《职场新人守则》的，贴创可贴的，在香水雾里咳嗽的。她们同时举起星巴克冷萃杯，向虚空中那个穿卫衣的少女标本致意。
9:15AM
指纹解锁的瞬间，咖啡机第三次蒸汽爆鸣撞碎电梯间的香水结界。刘杨的羊毛大衣擦过前台绿植，露水滚落轨迹与OA系统弹窗同步——人事加急流程标着刺目的红。
"苏总家的孩子需要特别关照。"周姐的梵克雅宝擦过她耳垂，四叶草在雾化玻璃上投出十字准星。鼠标点在《面试通知》邮件确认通知时，刘杨突然发现实习生名单里的异常——苏幸，东吴证券的实习经历正在屏幕里闪烁。
10:03AM
Teams消息提示音割开中央空调的恒温。Jason的对话框在显示器右下角跳动：「现在方便吗？」刘杨抿了口冷萃咖啡。“Jason总不需要睡觉的？”她低声嘟囔着点击接受视频邀请，背景开启了虚化模式。
深灰色杰尼亚西装吸收着清晨的光线， "冰美式？"他忽然瞥向刘杨带着水滴的咖啡杯，腕表在屏幕反光里碎成星斑，"不是说戒了？峰会你喝完心悸了一上午。"
“精力不如Jason总好啊，早上5点发送预算和项目排期，现在还能继续开会。我们这种身体天赋不行的就只能靠外力来弥补了。”她刻意忽略对方身后玻璃幕墙上晃动的身影——那件Burberry风衣还挂在去年他们一起加班的会议室。
“预算麻烦Jason总按照刚才沟通的调整一版，今天反馈给我，本周我要整合一下整体的时间进度和预算规划。”
“好的，刘总。”
“那Jason总，下周上海见。” 结束了会议的刘杨晃了神，开始打开年会项目群。年会就剩下最后15天的筹备期了，要再敲一遍现场表演明星的时间行程。一个二个都是姑奶奶姑爷爷，也不好让手底下的小朋友去对接。他们的需求真的是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12:47PM
餐盒里的三文鱼沙拉渗出粉色汁水时，刘杨终于点开实习生的简历附件。
沙拉里的藜麦正在吸水膨胀，苏幸的证件照在屏幕里渗出青涩。男孩青森的脸庞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穿着合体的西装，领带夹透过屏幕闪烁出金属光泽。
刘杨的拇指无意识摩挲杯沿。有背景的小朋友确实不一般啊，不像她。七年前面试前赶着黑五的折扣买了件打折黑西装，都没有试过一次，直到面试的时候才穿着不合身的Theory套装去微新终面，胸针把真丝衬衫勾出毛边。那时王总说她眼里有"安迪式的野心"，如今那簇火苗早被钉进每月KPI柱状图。
手机弹出体检报告，甲状腺结节从3mm长到7mm。她忽然想起昨夜海缸监控里，没头脑撞向珊瑚的样子与此刻她的这颗上进心心何其相似。都是些美丽易碎的东西，在玻璃容器里徒劳挣扎。
当她的美甲划过苏幸东吴证券的实习证明，茶水间突然爆发出实习生们的笑闹。那些声音年轻得发亮，像她藏在抽屉深处的《杜拉拉升职记》书页，正在OA系统的辐射里加速泛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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