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滴声彻底消失了，只余下潮湿的空气和路灯在湿漉漉地面上拉长的光影。时间在鹿杨温和的注视和鹿念无声的安抚中悄然流逝。姜贞羽靠在鹿念肩头的颤抖渐渐平息，但那份深沉的疲惫和眼底未散的忧虑，鹿念看得一清二楚。
“念念，时间不早了，让贞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鹿杨看了看手表，温和地提醒，目光扫过姜贞羽依旧苍白的脸，“贞羽啊，回去喝点热水，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随时让念念告诉我，别自己扛着。”
姜贞羽从鹿念怀里抬起头，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她对着鹿杨勉强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阿姨，我……我没事了，这就回去了。”
“妈，我送她到楼下。”鹿念立刻接口，扶着姜贞羽的手臂站起来。
“好，穿上外套，楼下凉。”鹿杨叮嘱道，看着女儿拿起自己的薄外套披在姜贞羽身上，眼神里满是关切，鹿杨又拿出一个塑料袋，往里面装了些姜贞羽上次去家里做客吃得比较多的糕点，小声对女儿说：“你记得给姜贞羽，让她带回去吃。”
鹿念点了点头。
鹿念陪着姜贞羽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走廊里比房间安静许多，只有她们两人的脚步声。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鹿念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姜贞羽冰凉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她能感觉到姜贞羽的手在她掌心微微蜷缩，带着欲言又止的紧张。
走出宾馆大堂，夜晚清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路灯和远处霓虹的光晕在湿漉的地面上晕开。鹿念把姜贞羽拉到宾馆侧面一处相对僻静、光线昏暗的角落，高大的灌木丛投下浓重的阴影。
“贞羽，”鹿念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只是回家……我知道，一定还有别的事。” 她的目光锐利而温柔，直直地看进姜贞羽的眼底，仿佛要穿透她强装的平静。
姜贞羽避开了她的目光，低下头，看着地上被灯光切割的阴影。沉默了几秒，她才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鹿念……我……我跟我妈，在电话里……说了我们的事。”
鹿念的呼吸猛地一滞，握着姜贞羽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你……你说了？”
“嗯。”姜贞羽轻轻点头，终于抬起头，看向鹿念，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坦白后的释然，有对母亲反应的忐忑，更有对鹿念会如何反应的深深忧虑。“她……寄了快递，里面有照片……是她年轻时的……还有一个姓李的阿姨……”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断断续续地将与母亲的通话内容，那些尘封的往事、尖锐的质问、崩溃的和解，以及母亲最终的提议和她的拒绝，都低声倾诉了出来。说到那句“因为鹿念在这里，我和她在一起了”时，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坚定，目光紧紧锁着鹿念，观察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鹿念静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她没想到姜贞羽独自一人承受了如此巨大的情感风暴，更没想到她会如此勇敢地、毫无保留地向母亲坦白了她们的关系。震惊、心疼、担忧、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在她胸腔里激烈地冲撞着。
当姜贞羽说完，那双带着忧虑和一丝脆弱倔强的眼睛望着她，等待她的审判时，鹿念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没有任何犹豫，在姜贞羽话音落下的瞬间，在昏暗的光线下，在无人经过的角落，她微微倾身，捧住了姜贞羽冰凉的脸颊，然后坚定地、带着一种抚慰和确认的力量，吻上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并不深入，甚至带着点生涩，只是双唇紧密地贴合。姜贞羽的身体瞬间僵硬，眼睛微微睁大，但下一秒，她紧绷的神经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坚定融化，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眼睫轻轻颤动，缓缓闭上，一滴温热的泪珠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她没有回应，只是被动地承受着这个饱含了理解、心疼、接纳和无言支持的吻，仿佛从中汲取着支撑下去的力量。
这个短暂而纯粹的吻，是鹿念此刻唯一能给出的、最直接的回答。
二楼，宾馆房间内。
鹿杨收拾好毛线，走到窗边想透透气，顺便看看女儿送同学送到哪里了。她推开窗户，带着凉意的晚风吹了进来。她向下望去，正好看到宾馆侧面那个僻静的角落。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鹿念和姜贞羽面对面站着，靠得很近。
鹿念似乎……捧着姜贞羽的脸？然后，鹿杨看到鹿念的头微微低了下去，身体前倾，和姜贞羽的身影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鹿杨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楼下那个角落。
角度！一定是角度问题！光线太暗了！鹿杨用力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
只见鹿念已经松开了手，微微退开了一点，似乎正低声对姜贞羽说着什么。而姜贞羽低着头，抬手飞快地抹了一下脸颊（擦泪的动作）。鹿念则伸出手，替她拢了拢披着的外套，动作自然又带着亲昵。
鹿杨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那个瞬间的重叠影像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重叠……是拥抱吗？还是……？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但眼前两人分开后自然的举动，又让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了，或者光线昏暗产生的错觉。
“肯定是看错了……念念就是安慰安慰同学……”鹿杨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但心底却莫名地沉了一下，一丝疑虑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漾开了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她扶着窗框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楼下，鹿念最后轻轻抱了一下姜贞羽单薄的肩膀，把手里的糕点也递给她。
“快回去吧，到了给我发信息。”鹿念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糕点早点吃，放久了会坏。”
“嗯。”姜贞羽点点头，深深看了鹿念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最终化为一丝依赖和安心。她裹紧了鹿念的外套，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鹿念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准备回宾馆。她抬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房间的窗户，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迅速从窗边退开的影子。
鹿念的心，也莫名地沉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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