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快开学的前几天,沈嘉应其实鬼使神差地邀了一堆朋友飞欧洲玩。
彼时,私人飞机的舷窗映出沈嘉应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四个月没有动静的聊天窗口,眸光晦暗不明。
"沈少爷,你这突然的决定也太疯狂了吧?"陈斯昊从飞机前舱的沙发上探出头,手里晃着一杯香槟,"开学才两周就飞欧洲?你爸知道吗?"
陈斯昊是南港某金融巨鳄的儿子,家里做对冲基金和私募的,有的是底气当个没心没肺的乐子人和散金兽,开学时操着一口港普老凑在沈嘉应刷脸,一来二去倒成了他在纽约关系暂为最近的人。
沈嘉应锁上手机屏幕,嘴角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庆祝大学生活开始,需要什么理由?"他向后靠在真皮座椅上,指尖轻敲扶手,"巴黎停两天,我要去蒙田大道拿预定的表,然后直接飞伦敦。"
其他几个朋友皆是应和欢呼,白嫖的旅程,自然全听安排。
几个闲散富家子去巴黎郊外的私人俱乐部玩了跳伞,在勒芒赛道租下整个场地飙车,玩到兴尽了后,才权当休息似的去了蒙田大道购物。
华丽精美的奢侈品店内,沈嘉应单手插兜站在玻璃展柜前,黑色皮衣敞着,露出里面的暗纹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他的眉骨高,眼窝偏深,不笑时眼神总是带着点不耐烦的戾气,但此刻却罕见地专注,盯着柜台里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
柜姐是个法国女人,金发盘得一丝不苟,笑容标准地询问他有什么需求。
沈嘉应没立刻回答,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目光扫过那些首饰,拿不定主意。
配她,还是都太俗了。
他转身,目光落在单独的一个展柜的一条项链上——一颗5克拉的稀世蓝钻,切割成六角雪花的形状,工艺细致处看得出精雕细琢的贵雅。
柜姐及时在一边介绍:“先生,这件作品是一位瑞士珠宝大师耗时一年将将完成的,仅此一件。”
"就这个。"沈嘉应示意她包起来,盯着她的动作,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面容上显露出淡淡的柔和的笑意,衬得他气质愈发风流倜傥。
柜姐不由得透过玻璃的反光多看了一眼。
拎着东西,沈嘉应打道回酒店,几个人收拾收拾又飞了伦敦。
当天夜里,沈嘉应难得地睡了个很踏实的觉,醒来觉得很是神清气爽。
他站在酒店顶层套房的落地窗前,看着伦敦渐渐苏醒的街道,思忖着,点开了手机。
地图上牛津距离这里只有六十英里。
"我今天上午去牛津一趟。"早餐时他突然宣布。
四个朋友面面相觑。"去牛津干嘛?那里除了大学什么也没有。"陈斯昊咬了口培根,"不如去Harrods?"
沈嘉应放下咖啡杯,瓷器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你们去购物吧,账单记我名下。我有私事。"
陈斯昊好奇地看过来,想再细问,但是碍于同沈嘉应还不算尤为熟稔的好哥们,加上初始未久,终归还是带着一丝社交距离,没再多问。
宾利在A40公路上疾驰,沈嘉应的手指不停敲打方向盘。车载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17分钟,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他甚至没想好见到初雪要说什么。质问她为什么把自己删了连朋友都没得做?还是假装偶遇?
他烦躁地正准备点燃了一支烟,等待红绿灯时,看到街角的一家装潢温馨的花店,又把打火机放下。
几分钟后,沈嘉应抱了一大束半个人那么大的沉甸甸的红玫瑰,从花店出来,拉开副驾车门把花塞了进去。
行驶的路程继续,很快,"欢迎来到牛津大学。"导航机械的女声宣告着目的地的到达。
沈嘉应把车停在艺术学院附近的停车场,九月底的牛津已经有些凉意,他裹紧风衣,走向那座古老的石砌建筑。
艺术学院报到处排着长队,各国口音的学生拖着行李箱等待注册。沈嘉应站在大厅角落,目光扫过每一个亚裔面孔。
半个小时过去,他的耐心渐渐冷却。
"Excuse me,"他拦住一个工作人员,"我想找一位中国留学生,Alicia Chu,或者叫 Chu Xue艺术史专业的新生。"
工作人员查了下名单:"Alicia Chu? Oh, 她早就已经报道好了,她可是今天早上第一位来报道的学生,非常漂亮的一个中国女孩,我有印象。”
沈嘉应脸色微沉,继续问:“她住哪个宿舍?能给我一个她的联系方式吗?”
又费了些口舌,解释并证明了两人是高中同学的关系,沈嘉应才得到了一个英国电话号码。
他坐在校园长椅上,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却迟迟不敢按下。
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沈嘉应拨通了那个号码。
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接通。
“Hello,Who s calling, please?”
熟悉的清澈干净的声音传来,沈嘉应有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凝滞住不知如何反应。
好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喉咙,开口:“初雪,是我,沈嘉应,我来伦...”
一秒?或是两秒?他话还未说完全,电话就被狠厉地挂断。
第一次被人挂电话,沈嘉应懵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手机屏幕,思绪在风中凌乱。
紧接着,他赌气似的,再次拨过去。
几次拨通被挂后,他收到了对方拉黑的提示。
沈嘉应无语地抬头,一时不知道下一个动作该干什么。
秋叶正在风中簌簌飘零得很寒颤,像是在为他的可笑增添些渲染的情绪氛围。
一个长相帅气的亚裔男人,身边耷拉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这一画面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沈嘉应在这些目光中,一头脑的冲动冷静了些。牛津的天空突然阴了下来,似是有了些要飘雨的倾向。
沈嘉应很沉地叹了口气,自嘲地看了看手边的花,没拿花,起身离开。
好样的,初雪。
他再舔着脸来找她,他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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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手好闲地浪费了一整个学期的时间,沈嘉应临到期末考试有一种淡淡的死人感。
十二月的纽约,阳光就像冰箱里的灯,再怎么灿烂,体感上也还是寒风刺骨。沈嘉应把身上登山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高,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慢悠悠地晃出教学楼,顺着阶梯往下走。
这是本学期必修课的最后一节课,因为定在早八,同样也是沈嘉应第一次来上这门课。要不是老师明确发邮箱提醒他这堂课会有变相的考试划重点,他连这次也不想来。
手机震动起来,沈嘉应掏出来瞥了一眼,是狐朋狗友发来的消息:"应哥,今晚'迷城'组局,来不来?"
沈嘉应嗤笑一声,手指飞快地打字:"不去,期末考,老子要复习。"
那边朋友秒回了一条语音:“应哥,你这鬼话你自己信吗?别搞这套,晚上八点见啊,不醉不归!”
沈嘉应懒得搭理,把手机放进衣服兜,早起带来的困倦让他有些心情烦躁,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想赶快回公寓补觉。
走到华盛顿广场公园,清澈的蓝天白云下阳光无比明媚,喷泉哗啦啦的水声一阵阵,和着清脆的鸟鸣,一派冬日清晨的岁月静好的光景。
沈嘉应停下,站在原地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顿时觉得困倦的大脑清醒了些。
他视线从左到右摇过去,突然整个人不可置信地僵在了原地。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和身边的人谈笑着,漫步穿过广场往另一个方向走。
女孩穿着款式简单大方的深灰色翻领羊毛大衣,纽扣一丝不苟地全部扣上,脚下一双黑白杂绘的玛丽珍平底鞋,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显得身段愈发窈窕。
她黑色长发被寒风吹得微微飘动,正侧头说着什么,回眸望过来的时候,沈嘉应心脏突然加速跳动,一种久违的悸动从胸口蔓延开来。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突然懊恼地想起自己已经三天没刮胡子了。
不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间牛津就放假了?放假了也不会来纽约啊。
沈嘉应胡乱地想着,身体比脑袋先反应过来,不自觉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了上去。
史丹赫文化教育和人类发展学院的玻璃门上贴着海报:"第三届国际艺术学理论论坛——边界与重构:全球艺术史的跨文明叙事"。
初雪和导师在门口出示了邀请函,径直走了进去。
沈嘉应挑了挑眉,跟在他们后面走向登记处,掏出学生证。
"商学院的?"工作人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学术会议向来开放,也没阻拦,确定他是本校学生后,放他进去。
会场已经坐了不少人,沈嘉应找了个后排角落的位置。
论坛不久后正式开始,台上已经有人在发言。
他的目光锁定在前排的初夏身上,她坐姿挺拔,时而低头记录,时而专注聆听,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下面有请牛津大学艺术系的初雪女士,她将为我们带来'人工智能时代的手工艺术价值重估'的演讲。"
掌声中,初雪从容地走上台。她把大衣脱了放在座位,里面是珠宝纽扣牛仔夹克和粗花呢半身裙,那种从从内而外散发的知性气质让沈嘉应恍惚了一下。
她总是给人一种成长得很快的感觉,在他对于大学生活还只图享乐的时候,她已经站上了学术的舞台。
初雪的演讲没有艰涩的术语,而是用一个个生动的例子串联起艺术与科技的关系,又能严谨地扣住理论的内核,还是像她在高中时那样,能言善辩,擅于演讲,淙淙如冰泉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聆听她说话。
沈嘉应看着她那张完美融合了清纯和英气的脸,迟迟没有回神。
论坛结束后,索菲娅教授与同行们叙旧聊天,初雪站在一边,姿态娴静地陪同着,偶尔导师帮忙引荐时,便大方从容地上前与对方握手相谈。
“Ali,中午我们一起与我以前的同学吃个饭,都是些很不错的学者,你也一起来,好吗?”
“荣幸之至,索菲娅教授。”
相谈着,初雪跟在导师身后走出报告厅,一下子就撞进了沈嘉应的眼睛里。
她一时吃惊地怔愣在了原地。
索菲娅察觉到学生的异常,也注意到一边盯着初雪看的亚裔小伙子,脸上显露出八卦的神情。
“这是你的熟人?”
“啊?哦,不,不是,不,对,是的,是我的同学,以前的高中同学。”一向能言善道的人此刻像是大脑信息处理功能失败了一样,前后矛盾地回答着。
“哇哦,那可真是不虚此行,那中午我就不让你来陪我们几个中年人吃饭了,你去和你的同学叙叙旧吧。”
“不用,老师。”
那边沈嘉应听了两人的谈话,直接上来朝索菲娅教授伸出手:“您好,教授,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初雪的朋友,我叫沈嘉应。”
索菲娅不怎么标准地发出他名字的读音,热情地回握他的手:“你好嘉应,很高兴认识你,我是Alicia的导师兼好朋友,所以我们也可以是好朋友。”
相互介绍完毕,索菲娅也看出两个人之间该是有些故事,带着一副过来人的笑意,拍拍学生的肩膀,说道:“ok,Alicia,世界是属于你们年轻人,去玩吧,别忘了下午会议的开始时间。”
“索菲娅教授,我....”未等她说完,索菲娅就一副“我懂我很理解”的表情,挥挥手,她拢了拢自己的大衣先一步离开。
初雪抿了抿唇,也要走,被沈嘉应拽住了手肘。
“初雪,你导不是说了吗,和老同学叙叙旧?”
她直视前方,表情平淡无波:“我还有其他事。”
沈嘉应笑得漫不经心,宽大的手掌从她的手肘滑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事得做,饭也得吃,什么事不都得等到吃完饭再做。”
他拽着初雪的手腕往外走,身后传来她不悦又克制的声音:“走就走路,你别拽我,沈嘉应!”
“那可不行,我不拽着你,你这么狠心的人,一下子就跑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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