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着昭明堂的檐角，陆鸢站在廊下，手中那封火漆密函已被雨水泡得发软。她没拆，也不必拆。皇陵地阁失窃，原档失踪，这消息来得太准，像一记闷棍，砸在她刚要迈步的地方。
裴元站在她身后半步，衣襟湿透贴在背上，却仍抬手将伞往她那边偏了偏。他没说话，但眼神已经替他说了——有人抢在她前头动了手。
“尚仪局的旧档，不能再等圣旨。”陆鸢终于开口，声音压在雨声里，“今夜就开。”
“宫门已落钥。”裴元低声道。
“那就翻墙。”
她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几乎带起风。裴元跟上，两人穿过三道宫门暗巷，直逼内廷西侧的尚仪局库房。那里高墙深锁，夜间只留两名老宦守门。陆鸢没停，径直走到墙根，解下腰间青玉珏，往砖缝一卡，足尖一点便翻了上去。
裴元在下面仰头看着，片刻后也攀了上去，动作迟缓些，却稳。落地时他咳了一声，没停步。
库房门闩着，铁锁沉沉。陆鸢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铁条，插进锁孔，轻轻一挑，咔哒一声，开了。
屋内漆黑，霉味扑鼻。成排木架上堆着泛黄的册子，按年份分列。她径直走向“天启三年”那一格，抽出一卷，借着窗外微光翻开。
字迹模糊，药名残缺。她一页页翻，指尖划过纸面，忽然停住。
一张夹在中间的薄笺滑落，上面写着几味药名，墨色新旧不一。她认得这笔记——和阿阮在地上划出的“药被换”三字笔势相同。
“这是……备份？”裴元凑近看。
“不是备份。”陆鸢摇头，“是原始记录。尚仪局正档被人改过，这页是阿阮偷偷抄下的底。”
她继续翻，又发现几处异常：同一日的药方，正档记“参七两”，此笺却记“参五两，加茯神三钱”；另一处写着“心散减半”，旁边还画了个极小的凰形标记。
“先皇后自己改的方子。”裴元轻声说，“她知道药有问题。”
陆鸢沉默着将笺纸收进袖中，正要合上卷册，忽觉指尖触到一处异样——木架最底层，有一块板松动了。
她蹲下身，用力一推，暗格弹出。
里面只有一只青瓷小瓶，瓶口封蜡完好，标签无字。
她拧开，凑鼻一嗅，极淡的苦香，混着一丝腥气。
“寒心散。”裴元立刻道，“但……这不是成品毒药，是初煎的药汁。”
陆鸢将瓶塞回，收入怀中，没多言。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真正的药方从未销毁，有人一直在保留证据。
两人退出库房时，天已近五更。雨小了，宫道湿滑如镜。陆鸢走在前头，脚步沉稳，却在转过回廊时忽然一顿。
“你在想谢怀安的话。”裴元跟上来。
“他在牢里说阿阮记得换药之人。”陆鸢盯着前方，“可若她早知真相，为何三年来一字未提？”
“因为她不敢。”裴元声音低，“她以为你身边的人，都是当年动手的同谋。”
陆鸢冷笑：“包括你？”
“包括我。”他坦然应下，“谢家军曾奉命清理宫人，她认得我的佩剑样式。”
陆鸢没再说话，只加快脚步。回到公主府，她直入书房，点亮烛台，将那页药笺摊在案上，又取出铜钱与瓷瓶，一一摆开。
裴元站在案边，看着她提笔对照药名，忽然道：“你打算怎么查下去？”
“找配药的人。”她头也不抬，“尚仪局医女死尽，唯有阿阮活下来。她既记得药方，必然也记得那天进过药房的人。”
“可她不能说话。”
“那就让她写。”
陆鸢起身，亲自去唤阿阮。片刻后，那浆洗婆子跟着进来，脸色苍白，双手微抖。见桌上铜钱与药笺，她猛地后退一步，几乎撞翻烛台。
陆鸢按住她肩，目光沉静：“我不逼你开口。你只需写下——那天，是谁进了药房？”
阿阮颤抖着摇头，手指蜷缩。
“你怕死。”陆鸢松开手，“可你更怕我继续错下去，是不是？”
阿鸢猛地抬头，眼中泪光闪动。
陆鸢从笔架取下一支细毫，蘸墨递上。
阿阮迟疑良久，终于接过，蹲下身，在纸上缓缓写下三个字：“谢……裴……陈。”
陆鸢盯着那三字，呼吸微滞。
谢是谢怀安兄弟，裴是裴家旁支医官，陈则是尚仪局掌事——三人皆已死。
“还有谁？”她追问。
阿阮摇头，笔尖顿住，忽然转向裴元，死死盯着他腰间佩剑。
裴元一怔。
她猛地扑过去，抓起他的剑，拔出寸许，又迅速缩回，然后指着剑格处一道极细的刻痕，脸上露出极度恐惧之色。
陆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刻痕极浅，形如半枚残珏。
她心头一震。
这剑，是裴元十五岁那年，先皇后亲赐的防身之物。剑格上的刻痕，据说是当年宫变时被砸出的。
阿阮却认得这痕迹。
她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最终在地上划出两字：“他……来……过。”
陆鸢猛地抬头看向裴元：“先帝驾崩那夜，你在哪里？”
裴元神色未变，只缓缓将剑收回鞘中：“我在镇北侯府，病卧三日，未出房门。”
“可这剑……”
“剑可被人取走。”他平静道，“我昏迷时，府中护卫曾被人调换。”
陆鸢盯着他，一时无言。
方柏忽然扑通跪下，抱住陆鸢的腿，泪流满面，手指死死抠着地面，仿佛要把什么刻进去。
陆鸢弯腰扶她，却见她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在地上划出最后一行歪斜的字：
“药……是你……喝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