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宣季抱着一把柴走出来，在黑暗里游动，到车前不远燃起了小火堆。
跟那边的热闹不同，他习惯一个人待着。
但是不喜欢待在没一个人的地方。烤热的馒头有股焦香，越嚼越香甜，嚼着嚼着这人开始反省。
那座小城的十个人，他做的有些太过火了。
原本他只想要一个人的，谁成想那小伙子有个相好的在后面跟着，更要命的是他这个相好是个极魁梧的壮汉，还带着八个弟兄，尾随着小伙儿。
魏宣季刚下手，九个人饿狼一般扑了上来，目眦欲裂的吼叫着还他媳妇儿。
他每次吃饱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可以成仙了，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一次能管一个月呢。
这一下子浪费了九个…
他最讨厌浪费了。所以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吃的太多想吐，胃里刀绞似的。
他要深刻反省……反省……
“魏兄看到我弟弟了吗？”
这两人走路没声音的，陡然出声吓得神游在外的魏宣季一口咽下刚入嘴的半个馒头，好歹没噎死！两个拳头不停捶着胸口，试图强行吞咽。
江风和另一个人对视了一眼，递了一壶水，魏宣季没好气的接过，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这一口堪比巨石砸水，几乎能听见啪的一声掉进胃里。
魏宣季：“后面林子里拉屎呢，你们去看看？”
和江风一起来的不知是什么人，见他们模样应是熟识，这人约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声音粗的像牛：“兄台说笑了。”说罢两人毫不客气在对面席地而坐：“我们在这坐会儿魏兄不介意吧。”
魏宣季翻白眼：“看在江临的两个馒头上。”
牛兄：“魏兄不是北方人吧？”
魏宣季眸光一冷：“嗯？…”
牛兄： “馒头这样吃真会噎死人的。”
魏宣季：“哦呵呵，太饿了。”
牛兄：“难怪阿临缠着你，魏兄跟他性子真像，小时候他也是吃个馒头三天两头噎着，两个拳头差点没把自己锤死，还好有他哥天天管着他。”
魏宣季看了江风一眼，原本那样淡漠的冰块脸听到这竟然微微笑了起来，长长的睫遮住了眼底宠溺的神色。那是什么？魏宣季心头酸的很。
“听说魏兄也要去卢燕城？”
“嗯。”
“是访友？”
“父母均逝，去投奔表姑。”
牛兄声音明显一滞，挠了挠头，江风罕见的接过话茬：“路途漫长，可与我兄弟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
一只手递来一根素银簪。
魏宣季望着那只手，白皙，清瘦，手背的血管清晰可见，纤长的手指捻着一根簪子。
江风：“见面礼。”
见魏宣季顿住，江风补充道：“你的头发我忍很久了，枯黄凌乱，虽说出门在外诸多不便，但君子正衣冠，魏兄还是注重些好。”
魏宣季脸色难看的很，半天才挤出三个字：“我不会…”
牛兄拍了一下脑袋：“害，这个我会啊！”说罢抢过银簪走到魏宣季背后，将他凌乱的长发合拢一把，萝卜粗的十指在发丝里穿梭，最后卷着银簪束于头顶。
牛兄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点头：“我姑娘的头发都是我梳的，梳头找我准没错。江风你看看，魏兄弟这一束发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牛兄坐回去后在江风耳边嘀咕：“就是头发有点少，魏兄看上去气血双亏，这些年没少吃苦。”
江风咳了一声。
魏宣季一言不发，任由两人摆弄。
两人卸了大半防御，开始说着分别的话，牛兄原是来护送江家两人的，路程过半，今夜该回去了。
黑色的马儿打着响鼻，牛兄飞身上马，对着两人拱手：“家中还有急事就不等阿临了，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江风：“一路小心。”
马儿掀起一阵风沙，一下就没了踪影。
——
两人对坐，相顾无言。
又过了半晌，江风有些着急了：“阿临怎么还没回来？”
魏宣季看着他，神色平静：“等我拿个火把，我陪你进去找他。”
江风点头：“也好。”
两个人并排着融进了夜色，走了一会好像踢到了什么，江风一个趔趄，被后面的魏宣季牢牢扶住了：“山林里断枝残叶多，小心点。”
江风点头，试着喊了一声：“阿临！”回音像涟漪，一圈一圈回荡。
四周静的可怕，静的能听见叶子落下的声音，两人又向深处走了一会儿，被黑暗彻底包围的时候，背后的魏宣季停下脚步：“江风。”
江风疑惑回头，迎面一记掌刀砍在他的脖颈处，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坠落，魏宣季的眼睛亮晶晶的，从怀中取出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起风了。
风不要命的刮。
鸦雀扑棱着，沙哑着叫，风声鹤唳间隐约有铜铃声叮叮叮的响，如梦似幻，很远又很近。在地底深处翻腾着送上来一些亡灵的声音。
一夜过，商队开始动身。
江风惯例递来一个馒头：“阿临，吃点东西，水在你旁边。”
魏宣季拢紧厚棉衣乖巧的接过，嚼吧嚼吧入了肚，再喝上一口水，舒服。身体心理，双重舒服。
魏宣季：“哥，你也吃。”
江风：“好”。
——
商队在七日后抵达卢燕城外。
隔得老远就看见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有挑着扁担的、有拖家带口的、有坐着马车的，千姿百态的人群。
官兵比寻常时候加强了三倍，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民众老老实实捧着路引，生怕得罪了这些兵爷。
其中来回巡逻的人里就有江寒，一双鹰眼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几乎要把每个人盯个窟窿出来。根据好几个城提供的线索，加上脚印比对，对妖人有了一个初步的影像。
男，身量约八尺有余，偏瘦。年龄在十七到十九之间。步伐轻浮，大概是个无赖纨绔样子。
所以今天只要是年轻的男人，都要被查个透透彻彻。
魏宣季试探着问：“怎么卢燕城卡的这么严？”
江风收起常看的书，将两大袋包袱重新系紧了一遍，手上忙活着还不忘回答倒霉弟弟的问题：“大概是吸人精魂的妖精那事，没事，我们有路引。”
魏宣季：“……”
路引是什么东西？
魏宣季搜寻了这一年的记忆，压根没有这两个字的存在，以前都是随随便便就能混进去的，今日这架势看来不行，但是又不敢多问怕引起江风怀疑。
烦，魏宣季烦得很，早知道不来这些繁华的城池了，他去的十几个小地方都没听说什么路引，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队伍一点点朝前挪动，官兵的目光已经扫过来了。
江风：“你看，那个穿官服的人，那不是江叔！”
魏宣季寻着看过去。
那人大概得有九尺多，比周围的人高出一个头，眼神锐利似刀，仅仅是站在那里，压迫感就如潮水般涌来，令人窒息。
这几天从江风嘴里探听的消息总结起来就是，他们是来投奔这个江叔叔的，此人原是京城的大官儿，后因什么事贬成个县令。听说他查案十分厉害，手段老辣，哪怕被贬如今也颇具威名。
原本想借这个身份进城，再找个借口离开江风就行了，谁知道要路引，还直接撞上这个江叔叔……
他，还记得江临的模样吗？
实在不行，那就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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