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瑟是被楼玉箫捡来的,名字也是他起的,很多人说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徒弟像师弟,他从未解释。
楼家是隐世名门,族人稀少,个个全知全能,但亲缘淡薄,刚学会独立生活就外出云游,有合心意的地方就住一阵,随心所欲,做事全凭心意。
捡到玉瑟那年,楼玉箫十四岁,在归山住了一年半,腻了。
下山的路没走一半,路边捡一孩子,抱着孩子重返木屋的时候,楼玉箫都是懵的。
把孩子放在床上,孩子盯着他咯咯咯地乐,伸手要抱,抱起来的瞬间,楼玉箫决定养他。
孩子得吃奶。
从不下山的楼玉箫抱着孩子站在落城门外发呆。
站了半个时辰,在守城卫打算询问时,他动了。
他掏出一块玉牌,是皇上特赐给隐世家族的身份象征,上面有族徽,任何人不得怠慢。
守城卫验过后自报家门“在下落城守卫李丁意,公子有何吩咐?”
楼玉箫冷淡开口“跟您打听,哪有人乳?”
李丁意满脸疑惑“啥?”
楼玉箫淡定重复“那儿能买人乳?我要奶孩子。”
伸手戳一下孩子小脸,孩子又乐个不停。
李丁意斟酌着开口“人乳可不好买,要不您雇个奶娘?或者买只羊,给孩子喂羊乳。”
楼玉箫毫不迟疑“哪能买羊?”
李丁意详细指引道“您从这北门进去往东走,人最多的地方就是牲畜市场,价格公道,越往里走越便宜,您慢慢挑。”
楼玉箫点头谢过。
买到羊,羊主送给他一组驮筐,一个框放孩子,一个框放孩子要用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楼玉箫想了很多,怎么养孩子,怎么哄孩子,怎么教孩子之类,唯独忽略了自己顺其自然就接受了有孩子这件事。
院子里没有羊圈,就先将羊拴在树干上,开始挤奶,母羊温顺,挤疼了也只是跺跺后蹄。
一回生两回熟,挤奶熬热又吹温,用木勺一口口喂孩子的时候,楼玉箫才想起来要给他起个名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不知你姓,便赋你名,随我从玉名唤玉瑟。”
十四岁的楼玉箫不知为何突然有了种预感,与玉瑟在一起的日子便是最好的年华,没有感叹只余欢喜。
此后十年,楼玉箫与玉瑟就住在这方院子里。
楼玉箫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启蒙的时候,什么都给玉瑟讲,玉瑟感兴趣便多讲些,不感兴趣便点到为止。
玉瑟打小活泼好动,会爬的时候就出屋子,会走的时候就出院子,会跑了就漫山遍野城里城外的窜,一开始楼玉箫会跟着他,让他去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在遇到危险时及时保护他、鼓励他、教导他。
玉瑟喜人多热闹,楼玉箫就教他与人交流的方法和为人处事的道理。
半隐居的生活就是楼玉箫隐居,玉瑟到处显眼凑热闹。
每次出门,玉瑟都会跟楼玉箫报备,吃饭睡觉准时准点回家,黏着楼玉箫搂抱撒娇讲自己当天的经历。
玉瑟是只闲不住的泼猴,却主动拿绳子拴住自己,另一头牵在楼玉箫手里。
养玉瑟第十年,楼玉箫又动了云游的心思。
他希望玉瑟带玉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被他自私的栓在这一方天地,他既希望玉瑟永远能陪在身边,又希望能给玉瑟更多选择,不能再像梦里那样自私、卑劣又贪心。
这天午饭时,玉瑟弹子一样冲进楼玉箫怀里,脸贴在他胸前磨磨蹭蹭不肯抬头。
楼玉箫拍着他的背轻抚,哄了半天,玉瑟才慢吞吞抬起头扬起粉嫩的小圆脸,上面的划痕擦伤淤青深一道浅一道,血珠子混着泥点子蹭在楼玉箫洁白的前襟,惨不忍睹。
楼玉箫心口一紧,轻轻扶起玉瑟坐在凳子上,掺了热水沾湿帕子轻轻地给玉瑟擦脸,边擦边吹“玉瑟乖乖,是不是很痛,师父给吹吹。”
玉瑟本来还在气头上,一脸倔强,鼓着包子脸也没觉得疼,就是觉得不好意思让师父看见自己的落魄样。
师父一哄,反而觉得眼睛酸酸的,眨一眨就掉下泪珠,委屈从心间蔓延开来梗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憋得脸都红了,师父柔和的吹一口气,情绪就爆炸开来,玉瑟抱着师父嚎啕大哭“哇啊啊啊啊啊啊...”
楼玉箫心尖尖都酸了,搂着他有节奏的轻柔的拍着“他们是不是又说你没爹没娘了?”楼玉箫小心翼翼的猜测。
“不……不是……嗝……”玉瑟哭过劲儿,声音小小的,打着嗝。
“我师父全天下最棒,我不在乎有没有爹娘。”
楼玉箫心口暖洋洋的,开玩笑道“那我们小乖乖是真去跟猴子打架了?”
“噗……咳咳……当然不是……”玉瑟想笑却一口气没走顺又咳了起来,楼玉箫赶忙给他顺气,又端来水。
玉瑟小眼儿一瞪,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花猫脸委委屈屈的说“今天三虎拿了个很香的东西出来显摆。”
“我就好奇问一句,他就说是鸡腿,然后他很夸张的看着我,特别大声的冲我喊‘不是吧玉瑟,你不会没吃过鸡腿吧?你不会连肉都没见过吧?’”
“周围的小伙伴都看我,我说不是的,师父你教我说吃菜健康,我爱吃菜!三虎又夸张的笑,说我真可怜,城门外边的二傻子都有肉吃,就我没有,兔子才吃菜,他说我是兔子,还说师父也是兔子,我……我就跟他打起来了。”
楼玉箫心疼地搂着玉瑟“是师父不好,师父欠考虑,师父爱吃菜,所以觉得玉瑟也爱吃菜,玉瑟还要长个子,是得吃肉,以后师父带玉瑟吃肉,想吃什么咱就吃什么,师父带你走遍世间,所有的肉都让咱们玉瑟尝尝,好不好?”
玉瑟眼睛亮晶晶的,大大圆圆的眼睛还泛着水光,清澈见底,像一颗花纹漂亮松花蛋,一眼就能将其看穿。
语气带着雀跃“好,咱们什么时候走?”
楼玉箫柔和道“随时,玉瑟需要准备准备吗?跟小兄弟们告个别?”
玉瑟果断道“不需要,师父说过,‘四海之内皆兄弟’,我的兄弟遍布天下,他们还等着认识我呢。”
楼玉箫重新洗净了帕子给玉瑟擦干净手脸,细细地上了药,帮玉瑟脱掉外套,一块淤青露出领口,脱掉上衣后,胸口的淤青在洁白的皮肤上更显清晰,楼玉箫的脸色瞬间沉下去。
玉瑟急忙摆手道“师父,是我摔倒的时候咯在石子上了,已经不疼了。”
楼玉箫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饭好了,吃完饭你躺会儿,师父收拾收拾东西。”
简单吃过午饭,熄了火,楼玉箫整理了草药、成药、连带一些好拿的家具、新鲜蔬果,分别打包,给羊绑上驮筐,牵着羊下山进城。
玉瑟睡醒的时候,楼玉箫在院子里盯着池水一脸凝重。
玉瑟看看水池,看看师父,又看看水池,摩拳擦掌“师父,莫不是这水池里有什么稀世珍宝不好拿,徒儿帮你!”
眼看玉瑟真要往水里冲,楼玉箫急忙拉住他“为师想在走前给你捞条鱼吃,但这池子里的鱼都是与你一同长大的,到底有日夜相伴的情分在,罢了,为师带你去城里吃。”
“好耶!”
玉瑟一激动,表情太大,脸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一瞬间有几处痂皮断裂,又渗出血点,疼的玉瑟呲牙咧嘴,又得控制表情,一时间皱着眉头只吸气。
楼玉箫有些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脸色也有一瞬间扭曲,两人的表情莫名同步。
最终玉瑟忍不住笑出了声,楼玉箫赶忙捧住他的脸“玉瑟乖,忍一忍,师父再给你上点药。”
当晚,师徒二人进城,在城门托人给李丁意带了话,感谢他这些年帮忙照看玉瑟,还在城里碰见了一瘸一拐同款花脸的三虎。
玉瑟拽拽了师父的袖子,拉低师父的脑袋,小声道“师父,我打架没输,你看他比我还惨,若不是李叔来抱我,我还能揍他。”说着还张牙舞爪地举起拳头。
楼玉箫转身蹲下,仰起头看玉瑟“我的玉瑟是最厉害的!是我的小英雄!”
玉瑟的眼睛亮晶晶的,跟夜晚明澈的星空融为一体,少年的笑更比月光皎洁。
楼玉箫一时恍惚,仿佛看见玉瑟的背后生出翅膀,要飞出他的怀抱,奋力把他搂进怀里,楼玉箫声音颤抖“师父会……永远……护着你,陪着你,所以……”
“什么?所以什么?师父?”最后一句没听清,玉瑟好奇地抓耳挠腮。
楼玉箫站起身,拉着他往前走“没什么,你想去哪家吃?”
玉瑟当即反客为主,在三虎羡慕嫉妒还有些畏惧的目光中走进了他们平时神往已久的那家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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