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昏暗的光,童容上身从胸前到腰腹全是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疤痕。
纵是见惯大场面的祁盛一时都骇在原地,神色顿时暗下,心脏猛地收缩。
他大步跨过去,钳制住童容肩膀,“你身上的这些伤?谁干的!?”
童容畏缩着想摆脱肩膀上的大手,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没办法只能转身扭动。
大片的背也暴露在祁盛眼中,成片成条的暗色疤痕比之前面更深更密。
无法想象童容曾经究竟吃过多少苦。
祁盛瞳孔骤缩,呼吸都无法控制,心脏快炸了,再次出声:“告诉我,莲花镇的谁欺负的你?”
左右挣脱不过,他一脚踩在祁盛的脚上。
“够了!”
祁盛还没反应,他自己先惧地淌泪。
“莲花镇的那些人不都是你小弟么!看到他们欺负我,你很得意对吧!”
祁盛退了一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回答。
“你说什么?”
对面的童容咬着唇,任由眼泪滑落,抖着身体,不再说话。
花房外的风透过开启的门吹进来,摇晃的花枝在地上投下阴影,祁盛立在花丛的阴影里眸色沉郁。
“名字,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喵呜——”
被夜风一吹,裹在衣服里的奶猫叫声让神色激动的童容冷静下来。
他转身将小猫轻轻放在地上,不想再纠结过去。
“没有人欺负我,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童奶奶瘫在床上快有十年。
家里捡柴、挑水、洗衣、种菜、砍草、喂鸡、插秧、烧火、支灶所有的大小活计都要靠小童容支撑着。
他天生蠢笨,家里没有大人撑腰,相貌又好,自然成了十里八村孩子们随意欺负玩乐的对象。
刚捡的柴被人尿上尿,刚割的草被人踢下山、踢下河都是稀疏平常的事。
恶劣一些的,趁他不注意弯腰忙活时把他踹下坡也不少见。
童容是活生生的人,被人欺侮玩乐也会伤心流泪。
为了不让自己难过,他只能尽量避开这些恶劣孩子,往更偏、更陡、更险、更荒的地方去打柴,割草,挑水。
可这些地方也更容易受伤,他时常因为手滑、脚滑滚落摔倒在不同地方。
有时摔得太痛出了血,在山野林间里昏上半天也是常有的事。
想到过去,童容鼻子酸酸的,又想起阿狗哥,那些难过的日子里,多亏了有阿狗哥帮忙。
他会帮他打跑欺负他的孩子们。
会打着电灯上山寻受伤的他,还会背他下车,给他上药。
还有村子里骚扰他的老流氓,也是他出手赶走的。
童容一边给小猫在花房里找能安置的地方,一边吸鼻子。
要是阿狗哥在,现在应该也会帮他一起救小猫吧。
不知道阿猫怎么样了?是病了还是伤了,严重不严重?阿猫最喜欢小猫了。
他们家养的白色狮子猫黄黄胖胖的,要是不总是偷吃肉就更可爱了。
童容无视祁盛存在,闷头将花房角落清出一小片空地,想拿浅口花盆当小猫临时小窝时,祁盛走过来蹲在他旁边,目光看向小猫。
警备心起,他刚想把小猫都揽在怀里,却发现祁盛只是看着,没有伸手,眼神里也全无恶意,甚至有些怜悯。
“你这样救它们,太有风险了。”
童容停下动作,窥了祁盛一眼。
“抱着猫,跟我走。”
待看清两只小猫状况,祁盛也不多话,又起身站立。
童容不太明白他到底做什么,脚下没动。
祁盛转身走了两步,看童容没跟上,加了一句解释:“我开车,送它们去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
不太确信有这种好地方的童容再次确认:“是,那种兽医,可以救动物的,地方吗?”
“嗯。”
“这种,这种对家里没益处的小野猫也能救吗?”
“嗯。”
得到肯定答复的童容二话不说,抱起小猫就跟上。
虽然祁盛曾经对他真的很恶劣,可来青城这么久,再次和他相遇,童容心里总忍不住还是想相信他。
可他还是对宠物医院不太放心,以往在童家村,他救下的动物实在没招时也送去过镇里田兽医那,结果那兽医只会给牛羊猪看病,压根不会给其他的动物看病。
他曾经好不容易救下的野鸡野雀不吃食儿,眼看要死了,送到田兽医那,人不止不给他的野鸡野雀治病,还劝他趁早生火,还能吃口新鲜的,给他难受坏了。
“去到那里,它们就,一定可以活吗?”
“可以。”
出了花房,童容的露出的上半身彻底暴露在院里的路灯下。
他的皮肤天生很白,身上的陈年旧疤布在营养不良,皮包骨头的白皙皮肉上分外显眼。
祁盛眉头拧紧,克制住心底涌起的异常坏情绪,“猫给我吧,你上楼先穿一件衣服。”
童容是相信祁盛的,可他更相信自己。
他将小猫往怀里一揣,不等祁盛再说,一口气跑上楼。
“我,我很快。”
祁盛伸出的手空在原地,苦涩涌进喉头。
想到刚才在花房时,童容看他时嫌恶委屈的眼神,他将手放下,心中叹气,胸口酸胀。
他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
童容不相信他。
“您好,两位不知道谁是小猫的主人,这边在给小猫检查前,需要登记一下它们的名字。”
戴着口罩,穿着浅蓝色的制服的前台小姐礼貌周到。
童容是用晋玄河给他买的新衣服包着小猫来的,衣服价格不菲,是前台小姐认得出来的牌子,她的眼睛时不时瞟到童容和祁盛脸上,笑意更显。
“名字?”
立在干净敞亮前台的童容再次看向玻璃房内检查台上蠕动的小猫。
“是的,客人,没有的话,可以先起一个,以后还可以更改的。”
起名字这种事对没文化的童容来说实在不擅长。
他扭头看向坐在休息区沙发上的祁盛,却发现对方的眼睛也落在小猫检查室内,没有看他。
他挠了挠头发,有些苦恼。
“咪咪?”
前台小姐弯起眼睛,声音里全是笑意,“好的,还有一只也需要起个名字。”
村子里的小猫不都是叫咪咪么,不叫这个还能叫什么。
他再次挠了一下头,发现还是长不出脑子,屏息发问:“不能两只都叫咪咪么?”
“两只小猫一般大,毛色品种也比较相像,起一样的名字,后面给他们驱虫打疫苗可能容易搞混。”
看着眼前听得懵懵懂懂,五官完美的少年,她忍不住又补充两句:“宠物的名字寄托着主人对他的感情,每一个毛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也需要有一个自己的名字。”
围着简陋灶台摇尾巴的小黄又出现他眼前。
童容目光再次看向检查台。
黄色的两团,身上还有些灰色条纹。
在暖光的照射下,正趴在护理人员手里喝奶。
看童容搞不定,祁盛走了过来。
童容扒着前台柜,反悔了。
“那个,刚才那个咪咪的名字不算数。”
他手指着正在喝奶的小猫,身上狸花条纹明显,“这个,这个叫,叫小条吧。”
还有一只,童容指了半天,词穷了。
“另一只怎么不叫小黄?”
黄黄的一团,十分明显。
被童容可爱的样子感染,祁盛整个人也松下来。
“不行,不行。”童容头摇得像拨浪鼓拒绝这个提议。
小黄是他的小狗,是他的伙伴,是他的家人,是他心里任何东西任何动物都没法替代的存在,尽管它已经被人药死了,被他埋在后山上。
童容脸色涨红,还是想不出别的名字。
“既然是在花房发现的,叫小花吧。”祁盛适时出声给童容解围。
接下来的检查就顺利得多。
晚上快九点,医生拿出检查报告单给童容看,他接过单子凑近看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就将单子别扭着递给祁盛。
“小花是你起的名字,那就是你的小猫,你看看吧。”
祁盛嘴角浅勾,接过单子。
“小花营养不良,还有些感冒,已经补充了营养,倒是你的小条,尾巴骨折了一截,保不住了,其他和小花一样。”
童容睁大眼睛,听得认真,待听到祁盛轻笑声,有点不服气补了一句,“我,我看得懂呢。”只是声音越说越虚,越说越低。
祁盛笑笑没有说话。
童容抱着他的脏衣服,最关心的问题还没听到,他继续追问:“那,那它们能活吗?”
“应该没有问题的,不过怕是在这待到满月才能让你抱回去。”
能活就比什么都强。
他松了口气,这会儿才看到自己身上全是灰尘和脏土。
“回去吧。”
祁盛率先走出门外。
童容后知后觉跟上,突然想起什么,他今天好像没见到秦助理。
“那个,你一个人啊?”
车辆驶出停车场,祁盛看着神色紧张又想打破尴尬没话找话的童容,“嗯”了一声。
来的时候车程有二十分钟,现在怀里没有了小猫,只剩下脏衣服,坐在副驾驶的童容浑身不自在。
昨晚喝醉酒的事又浮上心头。
“那个,昨晚,我,那个……”
童容吸了口气,心一横还是说出口,”那个我踢倒的蛋糕还,还有其他的,我要赔多少钱……”
祁盛拧着眉,疑惑:“你有钱赔吗?”
这话说的,童容立刻不乐意。
他原来没钱,现在没钱是事实,不过这不代表他以后就没有钱。
“你就说吧,多少钱?”
“蛋糕不贵,十几万吧,不过,生日宴搞砸了,估计上百万吧。”
童容转正身子坐回座位上不说话了。
双手也老实放在膝盖。
祁盛眉头挑了一下,又想笑了。
“你把这个盖子打开。”
突然的发声让童容再次转过头看向祁盛棱角凌厉的侧脸,不明白什么意思,祁盛一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将中控台储物箱打开。
成沓的钞票叠落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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