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很不情愿，童容还是被祁盛低沉声音慑住，乖乖坐回座位。
祁盛是他“老板”，刚才还给他成沓钞票，更是他的“金主”。
他怎么敢误会老板和金主。
“没有。”
他低头敛目坐好，祁盛眉间微动，尝试组织语言解释：“童家村，那些人，不是我‘小弟’，我更没有……”
“阿容——”
解释兀然被带着些许凌乱的脚步声打断。
听到响声的童容猛然抬头，还穿着白天那件蓝色T桖的卫空踏进餐厅，神色布满担忧。
不等童容开口问，他已经先一步走过来，如释重负，“你没事就好。”
卫空的目光掠过童容，扫到祁盛身上。
“小叔也在啊。”
祁盛无声坐着没有回应他，低气压不知何时腾起。
卫空的呼吸渐平，看到童容平安坐在餐厅，嘴角弧度也惯常勾起。
又走了两步过去先摸了摸了童容的头发，才打开冰箱拿水。
待喝下几口水后，才又张口，语调也恢复平常。
“阿容，我给你发了信息，还打了电话，你怎么都没有回？”
“啊？！”
适时的手机铃声响起，祁盛眸色微沉，扫过童容和卫空两人，起身去接电话。
虽然年龄差距不大，可能是祁盛总是照顾卫空的关系，每次见到祁盛，多多少少，卫空还是有些不自在。
看祁盛大踏步回房间接电话，卫空整个人也松弛下来，拉了把餐椅坐在童容旁边，笑意柔和。
“这么晚了，吃的什么好吃的？”
“汤，汤粉。”
走了威严的二郎神，又来一个龙太子，想到白天卫空为他打人的事，童容有些不太自在。
“白天，你，你，没事吧？”
“没事，阿容，你放心。”
看着又想伸手摸他头的卫空，在火锅店的场景又闪现在童容眼前，后知后觉的他慌乱起身后退。
说到底，他们是“主仆”关系，距离这么近总觉得不太妥，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他收音机听过的戏文和近期看的电视里都没有教他怎么处理现在这种情况。
“你，你还没吃晚饭吧，锅里还有……”
“阿容，你先坐下。”又想端碗跑路的童容，再次被灼灼目光按下。
“手机拿出来。”
这下童容更手足无措了，虽然他不常用手机，甚至因为手机贵重怕弄坏弄丢将它藏在柜子里，但他还是十分喜欢这个高科技产品。
他刚刚才和老家那边通过电话，再过不久就可以用手机联系上阿狗哥。
他抠着手指，心虚发问：“阿，空哥哥，我，我，手机对我还有用，可以不收回去吗？”
“哧～”一声轻笑自卫空嘴角逸出。
“阿容，你在想什么？”
他的手再次落在童容头毛茸茸头发上。
“你总是这么可爱，让和你待一起的人总不自觉开心。”
看童容还很疑惑，卫空柔声补充：“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还发了短信，你都没有回。我想帮你看看是不是手机有什么问题。”
听懂话的童容立即不安摆手，“没，没有坏。”
想到之前祁盛、瞿弋还有晋玄河都提醒过他，要他把手机随身带，童容声音越来越低，耳尖染红。
“我，我把手机放起来了……”
不等卫空开口，童容举起两根手指学着电视机里的人物对天发誓。“我保证，我下次一定带身上。”
“噗——”
看着一手端碗，一手举天歪歪扭扭的童容，卫空再次忍不住笑出声。
“阿容，也不用这样子，下次记得带就好了。”
“先把碗放下来吧。”
发完“誓”，放下碗，看卫空笑了，童容接着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那是不是就不收我手机了？”
他的眼珠比一般人更圆更黑，认真看人时，水汪汪的，宛如吸人的魔镜。
卫空整个人一下子被他恳求颤动的瞳孔吸进去。
喉头滚动，单手支在桌子上，愈靠愈近。
“阿容……”
急促的脚步踏进室内打破餐厅里奇怪的氛围。
忙乱的脚步又踏出，“对不起，对不起，卫少爷，您就当我没看到。”
童容还不明白发生什么，看到秦助理一手遮眼，一边鞠躬，眼睛变得更大。
“秦助理！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他两步近乎蹦跳过去，言语里都是亲切。
可能都是打工人的原因，童容对陈管家还有秦助理这些人感到分外亲切。
却没想，不等童容靠近，秦助理脸色突变，退得更远，脸上尬笑更显。
“阿容，不对，不对，童容，童，少啊，你不用离我那么近，我害怕。”
小兔子样子的童容左右摆头被秦助理结巴的话弄得迷茫。
“秦秦，助理，你，怎么也结巴了。”
“我，我，你害怕我什么？”
秦助理再次瞥过没有任何动作的卫空，又看了看眼前懵懵懂懂，看起来什么也没察觉的小兔先生童容。
饶是他嘴皮子利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刚才他一进门，映入他眼里的便是卫空少爷饱含深情，快要克制不住，差点以为要强吻这个小保姆的画面。
想起上次青江边上的事，人精似的秦助理摸了摸鼻子。
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离卫家少爷还是远一些。
那孩子八成弯了。
至于眼前这个傻傻呆呆的小保姆，怕是还不知道别人对他的歪心思。
不过估计早晚也会被人吃掉。
同为打工人，迎着童容水头十足的大眼睛，秦助理的良心被唤醒一丝丝。
“阿容啊，你多保重。”
说完逃也似地快步走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童容蹙眉。
最近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大家对他有些说不上来的怪，特别是卫空少爷。
白天吃火锅时，周凯讲他的话还没有在村里人时那些七八岁小孩骂的难听，况且周凯只是讲讲，也没打他，他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可卫空少爷他们怎么就突然生这么大气，甚至还动手打人。
大家真是变得有些奇怪呢。
怎么现在连秦助理看他也变得奇怪起来。
车灯再次照亮院子，刚洗完澡的童容立在自己房间窗边看着车子开走，松了口气。
祁盛像是有事，没等童容洗完碗，便被秦助理叫走了。
卫空说他也还有些事，是因为童容没有接电话，担心他，“偷”跑回来的，看到他没事，他也要回去了。
想到大家都很忙。
一股失落莫名涌进童容胸腔。
曾经在童家村，虽然他因为长相和脑子不好总受人欺负，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别人会做的砍柴，种地，他都会。连阿狗哥都经常夸他能干，勤快。
来到青城以后，找了几份工作都没人要他，住到这栋别墅里，他好像做什么都做不好，总是给大家惹事。
晚上送小条和小花去的那家宠物医院有一面墙，全是大大小小的玻璃房子。里面住着各种各样漂亮的小狗小猫。
等待小条和小花检查时，好奇心驱动让他在那面墙停留。
祁盛带他来的这家宠物医院大厅宽广明亮，装修得十分豪华。
那面有两三层楼高的墙上，装漂亮小猫小狗的玻璃房子建得温馨精致。
每只小猫小狗都拥有好几个自由活动的空间，可左可右，可上可下，宛如一栋栋别墅，令童容震撼。
他站在墙前看着看着，一只黑白分明，眼睛大大的小狗好像变成了他自己。
不适的想象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退后两步，扭过头，到小猫检查结束都不敢再靠近那面玻璃房墙。
童容甩了甩头，刚洗完澡的发稍还有水滴落，他单手拿起毛巾又擦了擦头发，不让自己乱想。
他怎么可能是小狗！
他才不是那只被关在玻璃房子里的漂亮小狗！
童奶奶从小就和他说，童容，你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是一个正常人，正常人干什么都能活，你也一样，也能谁都不靠，只靠自己堂堂正正活着。
他不再多想，将洗澡时一起洗好的衣服拿去洗衣房的阳台上去晾晒。
带着凉意的夜风不似白日那般燥热。
晾完衣服，他双手托腮趴在阳台围栏上看天边露出头的月亮。
青城的天空总是蒙蒙透黑，到处都是刺眼绚丽的人工虹光。挂在天上自然闪烁的星星反倒很少。
天边稀疏的星光让他又想起童家村的夏夜，他偷跑到阿狗哥家，他们三个人一起爬上他家平房看星空纳凉的时候。
阿猫总是指着又大又圆的月亮说要吃油饼。
有时拗不过阿猫的馋样，他会和阿狗哥提着电灯，去他家后院里摘黄澄澄还有绿条纹的甜瓜。
阿狗哥大方，每次都叫他多摘两个，拿回去吃。他都不应，闷着头摘俩根黄瓜或者番茄，在身上擦一擦，啃着吃。
他不是不喜欢吃甜瓜，那甜瓜水足又脆又甘甜，是他最喜欢吃的。
自从阿狗家只剩下他们俩兄妹，那甜瓜也成了他们家为数不多来钱的营生，他不舍得那么好的瓜被他这个“穷鬼”糟蹋，只有在阿猫吃不完，阿狗哥不吃时才吃几口。
今晚的月亮并不圆，无端地，他望着月亮，开始想念阿狗哥家那甜滋滋的瓜香味道。
“小结巴，还不去睡，在那看什么呢？”
忽明忽暗的光点在童容看过去之前，悄然掐灭。
童容被房子里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大跳，捂住胸口继续往下看。
晋玄河长身而立，斜倚在别墅后院的凉亭柱子上，嘴角带笑，漫不经心往上也在看他。
待看清后院里人是晋玄河，童容说话都不利索，“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后院昏黄的路灯下，下边的人摇了摇手里色泽鲜亮的洋酒，示意童容。
“下来吧，下来陪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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