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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失控

“咳咳——”

夜风习习,不等晋玄河审视完,童容已经喝进去一口酒,刹时被呛得咳嗽。

晋玄河没有伸手,挑了挑眼角,又要给他倒酒,却被咳得双颊泛红的童容双手捂住杯口。

“不,不能喝多。”

“没关系的,这酒不醉人,再来一杯。”

童容想到他喝醉后干的蠢事,极力甩头,“不,不行,不行,说好的,陪你喝一杯告诉我,你怎么半夜在这里的。”

晋玄河悠闲给自己倒了半杯,不认同童容的话。

“小结巴,说的是一杯,你这才喝一口,不算的。”

童容看了看晋玄河垂下的眼睫,又摇了摇自己的杯子,确实还有。

可他觉得只刚才一口,头就有些晕乎乎。

晋玄河单手伸出捏住杯子缓慢晃了两圈,闲适饮了半口酒。

已经答应“陪他喝一杯”的童容硬着头皮又抿下去半口,为防止自己喝醉出糗,火辣辣的酒刚顺着嗓子下肚,他就赶紧摇头,力求保持清醒。

轻笑从对面传出,童容张着眼睛不明白发问:“玄,河哥哥,你就没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话刚问完,童容再次摇了摇头,宛如小奶狗,自说自话,“也是哦,你们都这么有钱,怎么会有伤心事……”

晋玄河自斟自饮,又喝下半口,抬眼看灯光下脸色红红的童容。

“小结巴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伤心事?”

被晋玄河一问,他神色低落下去。

去年这个时候,童奶奶还在,家里屋子低矮闷热,童奶奶躺在小床上一手抹汗一边骂娘。

为了让她舒服点,童容费劲将童奶奶的床拖到院子里吹夏夜的风。

他当时忙活得浑身是汗,点了驱蚊草,铺了凉席躺在院子里童奶奶床下边陪她一起看飞进院里的萤火虫。

夜里,虫鸣寂静,他打着瞌睡给童奶奶摇着蒲扇,许下誓言,“奶,今年我跟着阿狗哥多种点瓜果菜,多卖点钱,明年我给你买个阿狗哥说的,带轮子的椅子,然后带你去逛庙会……”

话没说完,天空就突然落大颗雨滴,惊醒了才睡着的童奶奶。

他顶着突然降落的大雨,又着急忙慌把小床往屋里拖。

被雨淋醒的童奶奶大发脾气,躺床上大骂他蠢货。

现在想来,他的心窝里都暖暖热热的,觉得那会儿能被童奶奶骂好幸福。

童容双手捧着杯子又抿一小口酒。眼泪顺着辣嗓子的酒一起滚落。

今年天气刚暖和,他买带轮子的椅子的钱还没攒够,童奶奶就走了。

他只能掏出没攒够的钱买棺材,却发现手里的钱连买最便宜的桐木棺材都费劲。

童阿狗有办葬礼把亲人送上山的经验,童奶奶走时,童容双眼发木,是童阿狗一手领着他操办,把童奶奶送上山的。

童奶奶没气时,童容没有哭。给童奶奶穿衣服时,童容没有哭。给童奶奶

买棺材时,童容没有哭,给童奶奶守灵烧纸时,童容没有哭。给童奶奶摔碗发殡时,童容也没有哭。

村里来帮忙的人都说他果然是个傻子。亲人死了,都不落泪的,真是白养他了。

他也只是睁着茫然的大眼睛没有反驳继续往火舌里添黄纸。

他只是不相信童奶奶死了。

可今晚坐在凉亭,蝉鸣虫叫,被对面晋玄河的问“他是不是有伤心事。”童容再也忍不住了。

起初是哽哽啜啜,接着哭声越来越大,鼻涕也顺着眼泪流到下巴。

“呜呜……”

他一手抹眼泪一手抹鼻涕,可还是应接不暇,打着嗝回答晋玄河的问题。

“我,嗝~我想我奶了……”

“呜呜——”

眼泪还在哗啦啦成珠串掉,童容脸色酡红,晃了晃脑袋,发现脑袋里面打着漩涡,全是童奶奶的样子。

“我,嗝~我想吃我奶蒸的窝窝头……”

晋玄河放下酒杯,眸色融进黑夜,看着对面又哭又甩头可怜兮兮的童容,言语都化进夜风里。

“你喝醉了,小结巴。”

对面宛如小狗的童容再次流着眼泪甩了甩头没有应声。

夜风拂过,树枝在路灯下影影绰绰。

晋玄河叹了口气,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我也想我妈妈了。”

对面的童容像是一瞬间清醒,张着长睫挂泪的大眼问:“你妈妈也死了么?”

怕晋玄河听不懂联系,他磕磕巴巴哽咽解释:“我奶奶,她死了,她死掉了,是我亲手埋的。就埋在后山上了……呜呜呜——”

又提到伤心处,童容的眼泪如尿,热乎乎往下淌。

泪眼婆娑之间,童容猛然抬头,发现童奶奶正坐在他对面,脸上皱纹明显,神情怜悯。

一只宽厚手掌拂上他的眼睑,为他抹掉眼泪。

童容浑身颤抖仰起头任她擦,眼珠都不转了,只剩下喃喃:“奶……”

对面的人手一顿,想要抽离,却被童容两只手握住。

他使出在村里干活的力气握住伸过来的手掌,不让抽走。

“奶——”

“奶,我好想你,奶……”

晋玄河脸色变得难看。

鬼使神差的,他莫名其妙就被童容的泪眼迷惑住,只是洁癖犯了,看不过去他哭花掉的脸,伸手给他擦一下,却不想被他认成老奶了,还被攥住手不放。

看着瘦瘦弱弱营养不良的人,怎么能有这么大劲,他竟然挣脱不开,晋玄河不禁拧眉。

“闭嘴!松手!”

对面的人像是没听到。

还在把眼泪和鼻涕往他手掌心蹭,哭天喊“奶”。

趁对方醉得点头之际,晋玄河好不容易抽出手。

哭得像个孩子样的童容,摇摇晃晃起身,不等晋玄河反应,伸着两只手就扑到他的怀里,扒住他的上衣再不松手,开始哭嚎:“奶!——我好想你……”

晋玄河双臂张开,额角青筋直跳,悠闲不在,人生第一次生出悔意。

他就不该听卫空说“阿容喝醉了很有趣。”的鬼话,产生好奇,大半夜的来勾.引童容,让他喝醉。

肌肤隔着衣服相贴,怀里的人瘦弱不堪,却温度极高,熨烫在他的胸膛上。

淡淡的皂液香气随着微风钻入晋玄河鼻腔。

“噗通噗通”的心跳让他仰头看寂寥的夜空。

可能是酒喝太多,辣到嗓子,晋玄河也哑了声:“起来。”

怀里人还在小声抽泣,眼睫晶莹,小嘴巴翕合嘟囔,“……奶,我没有给你买,带轮子的椅子,带你逛庙会,你会不会怪我?”

灼灼热气扑在晋玄河胸口,炙热滚烫。

没有得到答复的童容还在呢喃。

“会不会……”

他喉结微动,再次仰头看凉亭檐角,“会。”

怀里的人错愕一下,半抬眼又要哭了,像极了猎人从洞穴抓出的小兔。

晋玄河被他可爱的样子萌到,胸膛起伏发出轻笑。

不死心的童容继续问:“……奶,那,那我没有把你风风光光下葬,没有给你买漂亮棺材,你会不会,怪我?”

“会。”

怀中的人又鼓动两下,眼泪情不自禁“呜呜”下淌,声音都发颤。

“……奶,今天是你的七七,我没有给你烧纸,你,你会,不会怪我?”

“……会。”

怀里的人彻底伤心了,眼圈红肿,止不住呜咽。

“……奶,我,把你最后给我蒸的那锅窝窝头,吃完了,真好次……”他抓住晋玄河衣服摇了摇头,意识昏昏,继续喃喃:“……不对,没吃完,还剩一个,我不舍得吃,我带身上,弄丢了……奶……你会不会怪我?”

晋玄河皱了下眉,对那个发霉的窝窝头有些印象,那是刚捡到童容,送他去医院检查时从他身上掉出来的。

以为是他流浪拾荒捡到的垃圾呢。

原来是奶奶最后给他做的啊。

心脏不受控制又跳动一下。

晋玄河觉得自己不能再放任童容这么下去。

他拍了拍他的背,“喂,小结巴,起来了。”

怀里的人扭动了一下没有动。

“……”

他继续拍,“小结巴,起来了,你弄脏了我衣服,是要赔钱的。”

怀里的人扁了扁嘴巴,换了个舒服姿势,睡熟了。

看来是真醉了。

目光扫过对面童容的杯子,酒液还剩大半。

原来是一口醉的。

半圆的月亮彻底被黑云遮住,急风袭来。

晋玄河撑着额头,拿扒在自己怀里的童容彻底没办法了。

凉亭不能再待,他本打算将童容就此放在这里好了。

肌肤相触的肋骨硌人,让他动了恻隐。

眼看就要下雨,这么瘦弱的傻子喝了酒,等到酒醒怕是要生病。

叹息声溢出喉咙。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童容白皙透净的脸上,卷翘的睫毛遮住紧闭的大眼。

这傻子确实比明星都长得好看。

气质又纯,脑子又傻,哭起来也够动人,应该是个很好调.教的玩物。

能卖个好价钱的样子。

怎么就能,这么相信别人了。

晋玄河从未觉得他是什么好人。

他两指掐住童容下巴,迫他抬头。

莹白泛红的小脸落在他的掌中。

呼吸声渐重。

一片树叶落在童容发梢,晋玄河猛地抬头,眼底全是阴翳。

他失控了!

这个呆呆傻傻的小结巴,果然有点东西,让他都差点着了他的道。

他将童容扶趴在桌子上,刚想起身走,衣角却被人拽住。

“……阿……狗哥,不要走……不要走……”

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童容眉头紧皱,眼皮不住跳动,哪怕在睡梦中都神色惶恐。

被死死扯住衣角的晋玄河再次站定,为了尽快摆脱,不被童容勾魂,晋玄河只能下手拍脸。

“醒醒,小结巴。”

连拍两下,手中柔腻的触感,和沾了酒液水润的唇,搅动晋玄河心中恶念再生。

小家伙这么乖,手感这么好,怕是被他绑起来也会乖乖的。

就是不乖,哭两声,应该也十分有趣。

他目光阴沉下来,“小结巴,再不醒,后悔也没用了。”

听到他的话,趴在桌子上的人眉头舒展,嘴巴吐了口气,看起来要醒。

晋玄河整个人都感觉很不好。

他今晚回来是一时兴起想要捉弄人的,现在好像反被人捉弄了。

“喂!醒醒。”

没人应。

他转身要走,衣角被人攥紧不松。

一种认命的想法袭上晋玄河脑海。

他刚想将趴在桌子上的人抱起,谈修文和卫空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该死!

他可不像他们俩一样,是gay,自己正常得很,是直男。

他眼角微动,又放下手。

还是背吧。

静谧的夜已深,趴在晋玄河背上的童容,被颠得半醒,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没上学前。

小小的他趴在干农活的童奶奶背上,睡着了又醒。

“奶,我现在,真的好幸福。”

眼泪濡湿晋玄河的脊背,他停下脚步,背上渗入他骨血的暖意令他身体和心脏鼓噪,他低头禁不住自嘲。

今晚真是亏大了。

“小结巴,今晚你欠我的,可不是用钱能还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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