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将军的手术很成功,当晚他便能够下地走动——当然,最后以被林涯发现而怒斥一顿告终。
“伤兵营里成天都是些不遵守医嘱的家伙,这样一看,原来是你这个主将身先士卒。”
林涯平静的语气几乎让人听不出来她在阴阳怪气。
鬼将军抿了抿唇,声音低沉:“抱歉。”
冷宁端着热水盆候在一旁,他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了林涯的助手,林涯使唤他使唤得十分自然。
“你跟我道歉做什么?我身为大夫,只需要对你的身体负责。而你作为主将,则需要对整个军队负责。”林涯顿了顿,低声道:“我不希望你步我兄长的后尘。”
“喂喂喂,我听到了,说我什么坏话呢?”一柄折扇掀开帘子,西北夜里刺骨的风刮了进来。
林涯给自家兄长扔了个眼刀过去:“门口守着的人呢?我不是说过在治疗的时候闲人勿进吗?”
林夕双手合十:“我的好妹妹啊,我是闲人吗?我可是你最亲爱的哥哥啊!你就通融通融……”
林涯哼了一声:“我先声明,他的伤至少要修养七天,明晚的夜战你们最好别打他的注意。”
林夕被戳破目的,尴尬地笑了笑,挤眉弄眼给鬼将军使眼色。
鬼将军沉默片刻,而后抬头看向林涯,斟酌道:“林大夫……”
林涯装作没听到,淡淡道:“衣服脱了,我要给你换药。”
林夕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冷宁,冷宁轻轻咳了两声,接过林夕递来的战报。他试探性地发问:“光换药有些无聊啊,不如我讲个故事,活跃一下气氛?”
林涯睨了他一眼,没有制止。
冷宁连忙抓住机会念起那封战报来。
鬼将军戴着面具,冷宁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紧绷的身体上也能看出,战报中的情况并不乐观。
“他们估计得知了我受伤的消息,因此才如此猖狂。看似攻击,实为试探——林大夫,劳烦您,我明晚必须带兵迎敌。”
林涯不语,只是有条不紊地给伤口换药。帐内一片寂静,众人看着她,都在等她的答案。
终于,林涯叹了口气,妥协般道:“我给你换一种草药,有止痛效果,能维持两天。”
林夕沉沉松了口气,鬼将军也郑重道谢。
林涯将包扎伤口的布条拉紧,帐内的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光影在她的瞳孔中跃动。
林涯闭了闭眼,很轻地说了声:“活着回来。”
鬼将军点头:“一定。”
次日清晨,鬼将军便离开了伤兵营。他召集齐所有将领,商量夜战的事。
林涯依然奔波在伤兵中,似乎全然不关心这件事。
但冷宁敏锐地察觉到,林涯的情绪明显不佳,在空闲时分,她还常常向军帐处频频眺望。
冷宁嗅到了一丝任务的苗头,便趁得空试探问:“林大夫,你是在担心鬼将军吗?”
林涯眼神动了动,矢口否认:“我只是担心伤口没包扎好。”
——冷宁可是亲眼看到林涯给伤口缠了三重布,差点给鬼将军缠成木乃伊了。换在现代是要被人投诉过度医疗的程度,这能叫没包扎好?
冷宁贴心地没有戳破:“林大夫,你要相信自己的医术。”
林涯扫了他一眼,突然一笑:“冷上使,你不会也像我哥一样,想给我乱点鸳鸯谱吧?”
看来,林涯对自家哥哥干的荒唐事都了如指掌。
“其实那天你问我对爱情有什么想法,我还藏了一些话没说。”林涯整理着手上的工具,娓娓道来:“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大梁和西域交好,边境和睦。我的父亲还不是西北军的将领,他那时领的是长安城防的职务,常年在京郊练兵。每月休沐父亲回来,我就会缠着他,让他教我骑马。”
林家的家训并没有诸多限制,因此在林涯五岁的时候,便已经能纵马。
有父兄宠着,她自小便谁也不服。
“某日,父亲回来的时候,手里牵了一个男孩,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我错把他当成父亲在外的私生子,一见面就给了他一拳。”
男孩愣愣地看着面前撸起粉色袖子的小魔王,“呜哇”一下哭出声,声音震天动地。
林父没来得及阻拦,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肉乎乎的小拳头落在男孩脸上。他气得火烧眉毛:“林涯!你去给我蹲马步!今晚不许吃饭!”
男孩听到这话,眼泪都没擦干净,就给林涯讲情:“林叔,我没事,你不要罚她。”
林涯看着男孩泪眼汪汪的样子,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对上林父的眼神:“爹爹,他不是你的私生子吗?”
林父捂住胸口,点了点她的脑瓜:“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他是父亲好友家的孩子,这段时间跟着我习武。”
林涯对了对手指:“哦。”
她是个明事理的人,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利落干脆地给男孩鞠了一躬:“对不起。”
而后她迈步径直走向家里的校场,在烈日下蹲起马步来。
男孩见状,有些着急地望向林父:“林叔!她……”
林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没事,她就这个倔驴脾气。你要是不罚她,她第一个不乐意。走吧,我带你去你的屋子。”
林涯说到做到,蹲马步蹲到日落西山,自然,她没能赶上晚饭。
夜晚,她躺在床上,肚子“咕咕”响,她正琢磨着溜进厨房偷点东西吃,便听到房门响了。
她打开门,看见白天的男孩站在那里,手里捧着她最爱的糕点。男孩有些羞涩:“我问过林夕哥哥了,他说你最爱吃这个。”
林涯如饿狼吞食,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她的两颊被点心塞得圆鼓鼓的。她看着男孩的眼睛:“靴靴泥……”
一句道谢还未说完,林涯便被噎得哽住,男孩连忙冲到桌子边给她倒水。
一杯茶水顺下去,林涯终于缓过神来。男孩泪眼汪汪地抱着茶壶:“都是因为我……你才吃不了饭的……”
林涯一愣,下意识道:“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犯浑。”
男孩的泪水连成珠往下滚,林涯手忙脚乱地安慰:“你别哭啊,男儿有泪不轻弹懂不懂?你这样的性格以后还怎么讨媳妇?”
男孩憋住眼泪,轻轻抽泣了一声。
林涯叹道:“算了,你想哭就哭吧。实在找不到媳妇,以后我给你兜底。”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梁肃……”
“后来,他一直跟着我父亲习武。直到匈奴侵犯边关,父亲被任命为西北军统帅,他才离开。”林涯抬眸,轻轻撩了撩眼皮,“梁是国姓,之后我才知道,我那天打的人,是七皇子。”
“难道……”冷宁心里隐隐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想。
林涯肯定了他的猜测:“七皇子胸口处有一红色胎记,是他有一次受伤我偷偷看到的。而我昨日在给鬼将军治疗时,发现了和七皇子一模一样的胎记。”
“也就是说,鬼将军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大梁的七皇子?”
林涯抿了抿唇:“只是猜测。我曾经跟兄长打探过多次,但每次都被他糊弄过去。如果他的真实身份真的是七皇子,也就能解释我兄长的反应了。”
冷宁激动起来——如果鬼将军真的是七皇子,那按照林涯刚刚叙述的经历,他俩算是青梅竹马啊!
冷宁仿佛看到了任务胜利的曙光。
“那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冷宁继续试探。
林涯低眸,沉默良久,答非所问:“那个哭哭啼啼的孩子,长大了啊。”
长夜将尽,即使林涯没有明说,但冷宁知道,她一直在担心远在战场上的鬼将军。
冷宁默默地陪着她一起等,今晚羿光和阎焰也跟着鬼将军一起上战场迎敌。
某个时刻,冷宁觉得自己或许也能共情林涯的心情。
号角声吹了一夜,白日拂晓时,营地的大门缓缓打开。林涯期待地投去目光,进来的却不是鬼将军的队伍,而是一辆马车。
车辙深深压在西北的尘土上,一个太监踩着人凳,捧着大肚子从马车上踏下。
他环视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留守营地的林夕身上。
尖细的嗓子在军营上空回荡,飞鸟惊鸣,盖住了远处的马蹄声:“圣旨到——”
马蹄声愈近,鬼将军策马扬鞭,全身沐血,在声音落下的刹那奔入营地。
马声长嘶,鬼将军利落翻身下马跪地,身后的将士也跟随他一同下马。
明黄色的圣旨亮晃晃,冷宁扯了扯有些愣神的林涯,两人也一起跟着跪下接旨。
“鬼将军自认西北大将军一职,忠勇厚功,朕甚嘉……今逢万寿,特令鬼将军回京贺佳节,西北军交由都督谭任节制,钦此——”
老太监将圣旨卷起来,递到鬼将军面前,笑呵呵道:“将军,接旨吧?谭任将军明日就到,你现在可以安排军务交接了。”
众人脸上皆是忿忿之色,在抗敌的关键时期将主将召回京城,还要把西北军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都督——这安排自古以来就是昏君操作。
然而皇权高于天,无人敢抗旨。
鬼将军淡淡举起双手,接过圣旨:“臣,遵旨。”
太监又晃着有些臃肿的身躯,挪到冷宁面前:“侍郎大人,皇上口谕,说让你和鬼将军一同回京述职呢。”
冷宁垂眸,声音平静:“臣遵旨。”
就这样,林涯还未来得及确认鬼将军的身份,就被这一旨意打得猝不及防。
更令她气愤的是,鬼将军接旨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要撤了她的职务。
“伤兵营会交给更有经验的大夫接管,你终究是女子,不便再待在军营。”
冷宁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林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刚刚燃起的任务曙光,就这样被鬼将军的一句话浇灭。
“既然西北军统帅已经换人,我的去留便由不得你定。”
羿光:我嘛,不是咱们大梁最后一个会追老婆的人吗?像这位鬼将军,就是典型的不会追老婆的案例。不要9999,不要999,v我50,教你如何哄老婆——
鬼将军:我报名。
冷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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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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