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那天的雨下得很温柔,像筛子筛过的细沙,轻轻落在“老地方烧烤摊”的帆布棚上。林砚舟踩着水洼往包子铺走时,看见陈小禾正蹲在门口翻土,手里的小铲子掘起一块带着冰碴的泥,冻得指尖通红。
“你这是干嘛?”他把伞往她头顶倾斜,伞沿的水珠滴在她的碎花围裙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种点青菜,”陈小禾直起身捶了捶腰,鼻尖沾着点泥灰,“手册第110页说‘春季宜食当季蔬菜’,自己种的新鲜,给你做沙拉吃。”她指着墙角的泡沫箱,里面整齐地码着几排菜苗,绿得发亮,“这是菠菜和油麦菜,长得快,下个月就能吃了。”
林砚舟看着她冻得发紫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天体检的结果。校医拿着卷尺反复量了三次,最后在体检表上写下“180cm”时,眼里的惊讶藏都藏不住:“你这孩子,寒假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三个月长了5cm!”
他当时没说,寒假里每天早上的红糖姜茶、晚上的羊肉汤面,还有烧烤摊收摊后,她总会塞给他的那碗热汤圆——黑芝麻馅的,甜得能把心都化了。
“阿姨,进屋吧,外面冷。”林砚舟把她往屋里拉,伞柄在手里转了个圈,“菜苗我来种,你教我就行。”
陈小禾被他拽着胳膊往里走,脚步踉跄着差点撞到门框。她看着他撸起袖子翻土的样子,突然想起系统面板上的数字——信任度85%,体质评分92,距离“完美出栏”只剩最后一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盯着面板的时间越来越少,总忍不住琢磨他明天该吃点什么。
“对了,”她突然跑进厨房,抱着个铁皮盒出来,里面是晒干的黄芪和当归,“我托人从老家带的,炖鸡汤给你喝。手册说‘春季是骨骼生长黄金期’,得补气血。”
林砚舟的铲子顿了顿。他上周去烧烤摊帮忙时,听见王老板跟隔壁摊主聊天。“那丫头傻不傻?”王老板的大嗓门裹着油烟飘过来,“为了给那小子补营养,天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抢排骨,自己却啃馒头就咸菜……”
当时他正烤着的鸡翅差点掉在炭炉上。难怪最近总看见她捧着咸菜瓶子吃饭,难怪她的棉袄袖口磨破了都没换,原来省下来的钱都花在了他身上。
“阿姨,”他放下铲子转身,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肩膀上,“我明天不想喝鸡汤了。”
陈小禾的手僵在半空,铁皮盒差点脱手:“怎么了?你不爱喝?那我换个做法,做黄芪炖排骨?”
“不是,”林砚舟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我想吃你做的葱油面,就像上次那样,加个糖心荷包蛋。”
陈小禾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点水汽:“好,给你做葱油面。”
第二天清晨,林砚舟在包子铺闻到了葱油的香味。他推开门时,看见陈小禾正站在灶台前翻葱,油锅里的葱段滋滋作响,金黄得像琥珀。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连她额前的碎发都在发光。
“醒啦?”她回头时,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面马上好,再等两分钟。”
林砚舟没说话,悄悄走到她身后。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下巴刚好能抵在她的发顶。他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肥皂香,混着葱油的焦香,突然伸出胳膊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像小时候抱外婆那样,松松地圈着,怕弄疼了她。
陈小禾的身体瞬间僵住,锅铲“哐当”一声掉进油锅,溅起的油星烫在她的手背上,她却没躲。
“阿姨,谢谢你。”林砚舟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间,带着点鼻音,“等我长到188cm,我养你。”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油锅,炸得她心尖发麻。她转过身时,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手里还攥着那把沾着油的锅铲:“傻孩子,说什么呢……快吃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葱油面盛在粗瓷碗里,上面卧着个糖心荷包蛋,蛋黄颤巍巍的,筷子一戳就流心。林砚舟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带着葱油的焦香和蛋的醇厚。他知道陈小禾在看着他,却没抬头——怕眼里的热意被她看见。
那天下午,林砚舟去商场给她买了双棉手套。藏青色的,加绒的,戴在手上能把整个手背都裹住。他还买了支护手霜,售货员说滋润效果最好,冬天用不裂手。
等他拿着东西回到包子铺时,看见陈小禾正坐在缝纫机前缝围裙。她的手背上缠着创可贴,是早上被油星烫的。缝纫机“咔嗒咔嗒”响着,她把新剪的碎花布缝在旧围裙的破洞上,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很认真。
“给你的。”林砚舟把袋子往她怀里塞,转身就想走,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陈小禾打开袋子的瞬间,缝纫机的声音突然停了。她捏着那双棉手套翻来覆去地看,指腹蹭过上面的绒毛,突然抬头冲他笑了,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真好看,谢谢你啊,小林同学。”
林砚舟“嗯”了一声,转身就往烧烤摊跑。他听见身后传来缝纫机重启的声音,“咔嗒咔嗒”的,像在数着什么——或许是他还没长到的8cm,或许是藏在心里没说出口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林砚舟每天早上都会帮陈小禾浇菜。泡沫箱里的菠菜冒出了新叶,油麦菜也蹿高了半寸,绿得能掐出水来。他发现陈小禾的早饭变了样,不再是咸菜馒头,而是加了鸡蛋的杂粮粥,有时候还会切半根香肠,摆在粥碗里像朵小花。
“王老板给的,”她咬着香肠含糊地说,眼睛却瞟向墙角的麻袋,那里堆着他上周搬来的面粉和大米——用烧烤摊的工资买的,“他说我太瘦,干活没力气。”
林砚舟知道她在撒谎,却没戳破。他只是往她碗里多夹了块鸡蛋,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软的。
四月的第一个周末,烧烤摊来了群喝啤酒的年轻人,吵吵嚷嚷地要加辣。林砚舟刚把烤好的鸡翅递过去,就被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撞了个趔趄,手里的盘子“哐当”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你没长眼啊?”黄毛男生瞪着眼睛就要推他,手腕却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陈小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前,手里还拿着穿串的铁签,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是故意的,我赔你钱。”她的声音在发抖,却把他护得严严实实,像只炸毛的母鸡。
黄毛男生被她的气势唬住了,骂骂咧咧地接过钱,带着一群人走了。林砚舟看着她攥着铁签的手还在抖,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阿姨,你别怕。”他扶住她的肩膀,发现她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我能保护自己。”
陈小禾抬起头,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像火:“我知道你能……可我就是怕。”她怕他受伤,怕他受委屈,怕他像系统资料里写的那样,因为缺爱而长成沉默寡言的样子。
那天收摊后,林砚舟背着她往包子铺走。她的体重很轻,像只折了翅膀的鸟,趴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路过巷口的镜子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比她高出一大截,肩膀宽得能稳稳托住她——他真的长大了。
“阿姨,”他的脚步顿了顿,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下个月菜苗长成了,给你做沙拉吃。”
背上的人动了动,传来闷闷的声音:“好啊,多加酱,我爱吃甜的。”
月光落在两人的影子上,拉得很长很长,像条不会断开的线。林砚舟摸了摸口袋里的卷尺,上周偷偷量的,182cm了。离188cm还有6cm,离“养她”的承诺,也越来越近了。
他不知道,陈小禾趴在他背上时,悄悄打开了虚拟面板。上面的信任度跳到了90%,备注栏里多了一行字:“受试体已具备保护欲,情感联结稳固。建议:准备‘出栏’后的相处方案。”
她看着那行字笑了笑,关掉面板时,指尖划过“出栏”两个字,突然觉得这两个字一点也不好听。或许,她可以把手册最后一页撕掉,换个新的结局——比如“饲养员与小猪,永远在一起”。
夜风带着菠菜的清香吹过,泡沫箱里的菜苗轻轻摇晃,像在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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