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卡车的帆布篷透着柴油味，颠簸感比之前的破旧卡车更甚，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车厢里的士兵们背着枪，眼神警惕却有序，腰间的水壶随着车身晃动，发出规律的轻响。
陈小禾坐在担架旁，指尖紧紧攥着禾叙的手。他的手很凉，指尖泛着青白色，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后背上的血已经浸透了担架的帆布，晕开一片暗沉的红。她一遍遍地用自己的掌心焐着他的手，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祈祷。
“他怎么样？”一个穿白大褂的军医走过来，手里拿着急救箱，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他掀开禾叙后背的纱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伤口感染得很严重，还有发炎的迹象。你们遇到了丧尸？”
“嗯，被抓伤了。”陈小禾的声音发颤，“他还能撑住吗？”
“不好说。”军医拿出酒精和镊子，动作麻利地清理伤口，“末世里，一点感染都可能致命。不过……”他顿了顿，看了眼禾叙紧攥着陈小禾的手，“他求生欲很强，这比什么药都管用。”
陈小禾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她看着军医往伤口上撒消炎粉，禾叙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却没醒，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像在做什么噩梦。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头，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他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林晓星躺在另一副担架上，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些虚弱。她看着陈小禾，眼里满是愧疚：“陈姐，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禾大哥也不会……”
“不关你的事。”陈小禾打断她，声音尽量平稳，“保护你是应该的，而且……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她知道，就算没有林晓星，以禾叙的性子，看到拾荒者欺凌弱小，也一定会出手。他总是这样，嘴硬得像块石头，心却软得像被星絮浸过。
卡车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驶进了一个大型军营。营门是用废弃的集装箱堆成的，上面架着机枪，士兵们荷枪实弹地守着，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进了营门，眼前豁然开朗——成片的帐篷整齐地排列着，中间是用木板铺成的道路，路边有简易的食堂和医疗站，甚至还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给这灰暗的末世添了几分生气。
“到了。”军医喊了一声，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把担架抬下车，往医疗站走去。
医疗站是个宽敞的帐篷，里面摆满了行军床，不少受伤的士兵躺在上面，有的在呻吟，有的在沉默地看着帐篷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却比废墟里的腐臭味好闻得多。
禾叙被安排在最里面的床位，靠着帐篷壁，光线稍微暗些。军医给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又打了一针抗生素，嘱咐陈小禾：“让他好好休息，要是发烧就叫醒我。”
陈小禾点点头，坐在床边的小马扎上，看着他沉睡的脸。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银白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却有种脆弱的好看，像易碎的星石。她从背包里掏出仅剩的半瓶水，用棉签沾了水，轻轻涂在他的嘴唇上，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水……”他突然喃喃出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陈小禾赶紧倒了点水在瓶盖里，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他下意识地咽了几口，眉头渐渐舒展了些，又沉沉睡去。
傍晚时分，林晓星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和一小碟咸菜。“陈姐，吃点东西吧。”她把吃的放在床头柜上，“是食堂发的，今天有白面馒头。”
陈小禾接过馒头，却没胃口，只是掰了一小块，慢慢嚼着。帐篷外传来集合的哨声，士兵们的脚步声和口号声此起彼伏，偶尔还有孩子的笑声，构成了一幅奇异的“末世日常”画卷。
“陈姐，你看。”林晓星突然指着窗外，语气带着惊喜。
陈小禾抬头望去，只见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火堆，在烤什么东西，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是肉香。孩子们围着火堆欢呼，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连守在旁边的士兵，嘴角都带着点笑意。
“是野猪肉。”林晓星解释道，“听说是巡逻队今天运气好，打到了一头野猪。”
末世里，能吃到新鲜的肉是极其奢侈的事。陈小禾看着那跳动的火光，突然想起在加油站的那个夜晚，禾叙给她讲的星神故事，心里莫名地软了下来。
就在这时，床边的禾叙突然动了动，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陈小禾赶紧凑过去，发现他的额头滚烫，显然是发烧了。“医生！医生！”她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军医很快跑了过来，用体温计测了一下，眉头紧锁：“39度8，感染加重了。”他拿出一支退烧药，又准备给禾叙输液，“必须把体温降下来，不然会烧坏脑子。”
输液针扎进禾叙手背的血管时，他疼得皱紧了眉头，却还是没醒。陈小禾看着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流进他的身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没输液的那只手，他的手依旧很烫，是发烧的温度，却让她莫名地安心——至少，他还活着。
夜深了，医疗站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受伤士兵的呻吟和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陈小禾靠在床边，眼皮越来越沉，却不敢睡，怕错过他的任何一点动静。她想起认识他以来的点点滴滴——主神殿里他捂着小腹逞强的样子，末世里他把最后半瓶水递给她的样子，加油站里他把外套盖在她身上的样子，还有刚才，他为了护她，被子弹擦伤胳膊的样子……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总是把“手册”挂在嘴边的傲娇主神，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陈小禾……”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见禾叙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像个受伤的孩子。
她猛地惊醒，发现他果然醒了，浅紫色的眼眸半睁着，带着浓浓的水汽，显然还在发烧，意识不太清醒。“我在。”她赶紧凑过去，声音放得很柔，“感觉怎么样？”
他看着她，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在确认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别离开……”
“我不离开，就在这儿陪你。”陈小禾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发酸。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是不是很疼？”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角竟滑下一滴泪，很快消失在鬓角。陈小禾愣住了——她从没见过他哭，哪怕是在痔疮最疼的时候，他也只是咬着牙硬撑，从未掉过一滴泪。
原来再强大的人，在生病脆弱的时候，也会渴望陪伴，也会害怕孤单。
她握紧他的手，把脸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禾叙，我在呢，不走。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找研究所，一起回主神殿，一起……喝南瓜粥。”
他似乎听懂了，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很坚定，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帐篷外的火光还在跳动，映得帐篷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输液管里的液体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像在倒计时一场漫长的等待。陈小禾靠在床边，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微弱的脉搏，心里突然无比踏实。
她知道，未来还有很多未知的危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握着他的手，守着他的体温，哪怕只是在这狭小的医疗帐篷里，看着他从脆弱到康复，好像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夜还很长，但她不再害怕。因为身边有他，有他掌心的温度，有他藏在绷带下的心跳，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牵挂——
“别离开。”
“我不走。”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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