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幽的声音轻得像呵在冰面上的气,瞬间就消散在凝滞的空气里。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影怜的眼睛,怕在那双曾经盛满烈日的眸子里,看到自己苍白如鬼的倒影——一个正在行窃光明的窃贼。
窗外的栀子花香,不再是记忆中清透的甜,它沉甸甸地压下来,裹着午后慵懒的暖风,粘腻地糊在皮肤上,像一层正在缓慢凝结的糖浆,闷得人喘不过气。那香气,曾是她和影怜童年溪畔奔跑时,风送来的自由气息,如今却叛变成了令人窒息的裹尸布。
楼下的呼唤声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烛幽!看我找到了什么!老仓库的宝贝!” 顾影怜的声音依旧清亮,带着一种被阳光充分烘焙过的松软。可听在烛幽耳中,却像钝器敲在朽木上,沉闷而不祥。
“偷光…” 这两个字还在烛幽的舌尖灼烧,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她扶着窗框的手指抠进干裂的木纹里,木刺扎入皮肉,细微的痛感是唯一能锚定她、防止她坠入虚无深渊的绳索。影怜的“宝贝”…每一次发现,都曾是点燃她世界的光源。如今,她只觉得那声音像掘墓的号子。
她拖曳着灌了铅的双腿下楼,木质楼梯发出呻吟,仿佛随时会在这沉重的步伐下坍塌。影怜站在小院中央,怀里紧紧箍着一个积满灰尘的硬壳笔记本,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阳光泼洒在她身上,发丝跳动着金色的光晕。她抬头,笑容灿烂,眼睛弯成月牙——那里面曾经跳跃的、能灼穿灵魂的专注火焰,如今温顺地蜷缩着,像被雨水打散的余烬,只剩下暖融融的、毫无攻击性的光。
“看!”影怜献宝似的将笔记本擎高,灰尘在光柱里翻滚、舞蹈,像无数细小的幽灵。“我们小时候的日记!肯定是你藏起来的,我就记得有这么个东西!”她的声音带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喜悦。
烛幽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死死扼住。深蓝色的硬壳,褪色的星座图…这本日记,是十岁那年影怜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下的“伟大探险日志”。头几页是两人稚嫩的笔迹和涂鸦,后来…后来就渐渐只剩下烛幽一个人的独白。影怜的热情,像夏日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本日记,是烛幽独自守护的、装着她们璀璨星火的时光胶囊,也是她私藏的、关于那个“真正影怜”的罪证。如今,它被影怜兴高采烈地挖掘出来,像一个沉睡的诅咒被唤醒。
“快打开看看!”影怜迫不及待,手指撬着本子边缘因受潮而板结粘连的纸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撕扯皮肉的帛裂声。烛幽看着她用力到指节泛白,胃里翻搅起冰冷的酸液。那本子在她眼中瞬间异化,变成了一只潘多拉魔盒,一枚倒计时的炸弹,一把即将对她行刑的、布满铁锈的钝刀。
“小心点,纸脆了。”烛幽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过粗粝的石头。她伸出手,不是去接那承载着甜蜜与消亡的刑具,而是覆盖在影怜的手背上,试图阻止那粗暴的开启。指尖触到影怜温热的皮肤,那熟悉的暖意却像通了高压电,瞬间鞭笞过烛幽的神经末梢,带来一阵剧烈的、带着负罪感的痉挛。每一次触碰,都是对那个“独特影怜”的又一次消解,一次偷窃!她像被烫到般猛地抽回手,指尖残留的温度**灼烧着她,留下看不见的焦痕。
影怜毫无所觉,只当她是爱惜旧物,嘻嘻一笑,动作倒是放轻了些。她终于掰开了第一页,如同撬开了一副尘封的棺椁。
“哇!好丑的字!”影怜指着页面上两个并排的名字——“沈烛幽”、“顾影怜”,下面是歪歪扭扭的日期和稚嫩的记录,“‘今天和影怜去溪边抓小鱼,踩滑了,摔个屁墩儿,影怜笑得像个傻瓜。——烛幽记’”她念出声,自己先咯咯笑起来,笑声清脆如碎玉,“你才像傻瓜!你看我写的,‘烛幽摔跤的样子像只翻不过身的笨乌龟,我帮她,结果一起掉水里啦!’哈哈!”
她的笑声撞击着烛幽的耳膜,带着真实的快乐。阳光在她扑闪的睫毛上跳跃,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这场景美好得如同幻境。可烛幽却像被钉在冰封的湖底,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因为影怜念的是“烛幽记”,是“我帮她”,是“一起掉水里”。她念得流畅自然,仿佛那就是全部的事实,一个有趣的小插曲。
烛幽的目光死死钉在日记本上。在那段“顾影怜”的笔迹旁边,被影怜手指无意**遮盖**的下方,还有一行更小、更娟秀的字。烛幽记得每一个笔画带来的心悸:“影怜笑得太厉害,呛了水,脸憋得通红,我吓哭了,以为她要死掉。她爬上岸,一边咳嗽一边揉我的头说‘小蜡烛,哭什么,我命硬着呢!’”
那份带着惊恐、后怕、以及影怜莽撞却滚烫的珍视,从影怜的记忆里蒸发了。她只记得滑稽的落水,遗忘了烛幽的眼泪和她自己那句带着傻气与无限生命力的承诺——“小蜡烛”。
流沙,开始了。烛幽看着影怜无忧无虑的笑容,感觉脚下的地面在无声地*塌陷,吞噬着名为“过去”的根基。她的“偷光”之问,在心底得到了无声而残酷的回响。
影怜继续往后翻,兴致盎然。烛幽的目光却像被冻住,粘滞在那些泛黄的纸页上,每一页都像一面照妖镜,映照出正在发生的、缓慢的谋杀。她看到自己十二岁生日的记录:“影怜用捡的漂亮石头和偷拿妈妈的银链子给我做了条项链,丑死了,但我好喜欢。她说石头里有星星的碎片。” 而此刻,影怜的手指滑过这行字,眼神平静得像掠过陌生人的流水账,毫无波澜。那条承载着星光与偷窃时狡黠眼神的项链,早已被一条崭新的、毫无故事的铂金链子取代。那颗“星星碎片”,连同影怜笨拙却璀璨的心意,一同沉入了记忆的流沙,被烛幽的存在无声偷走。
“咦?”影怜停在一页,眉头微蹙,指尖点着一段文字,“‘今天和影怜在阁楼发现一个旧箱子,里面全是老照片和信,影怜说像寻到了海盗的宝藏,兴奋得眼睛放光,说要写一个探险故事……’ 阁楼?旧箱子?有这事吗?”她抬起头,困惑地看着烛幽,眼神清澈得像初生的溪流,带着纯粹的、事不关己的疑问。
烛幽的呼吸凝滞了。那个下午,阁楼里灰尘在光柱中狂舞,影怜激动得小脸通红,捧着泛黄的情书大声念着,然后猛地抓住烛幽的手,眼睛亮得惊人:“小蜡烛!我们写个故事吧!写一个穿越时空去找真爱的冒险!” 那份喷薄而出的想象力,那份不顾一切的热情火焰,如今在影怜的脑海里,连一丝灰烬的温度都没有留下。
“可能…是我记错了。”烛幽的声音轻得像飘散的柳絮,融入那令人窒息的栀子花香里。她的手指在身侧蜷缩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自毁式的痛楚来镇压心脏被剜去核心的剧痛。不是记错了,光,是被我“偷”走了。
日记本在影怜手中继续翻动,纸张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时光流逝的脚步,更像流沙吞噬一切的、温柔的丧钟。影怜看得津津有味,像一个温和的旁观者点评着“别人”的童年趣事。那些记录着她们共同秘密、影怜惊世骇俗想法、烛幽隐秘心事的文字,对她而言,只是有趣的、遥远的旧闻。
烛幽的目光逡巡着纸页,如同检阅一片正在荒漠化的绿洲。她看到自己十四岁写下的:“影怜今天又和隔壁班的吵架了,因为她嘲笑我衣服旧。影怜像只炸毛的小狮子,凶得要命,被老师罚站还偷偷冲我眨眼睛。” 而此刻,影怜的手指掠过这段,毫无停顿,翻向了下一页记录着春游的流水账。那个为她挺身而出、被罚站还偷偷安慰她的、像小狮子一样护短的顾影怜,在现在的影怜心中,没有留下任何刻痕。她的“普通”和“温和”,像一层厚厚的、叛变的流沙,温柔地覆盖、掩埋了所有炽热的、棱角分明的、属于“顾影怜”的印记。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顺着烛幽的脊椎攀爬、缠绕,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她的呼吸。她看着影怜近在咫尺、毫无阴霾的笑脸,感觉她们之间隔着的不是空气,而是一片正在加速塌陷的、名为“遗忘”的流沙深渊。她爱的人,正在她眼前,被她沈烛幽的存在本身,一点一点地、温柔地抹去。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印记,正在化为齑粉,无声无息地流失。她不是“偷光”,她是光的湮灭者。
影怜翻到了日记本的后半部分,那里几乎全是烛幽一个人的笔迹。她似乎觉得有些单调了,翻页的速度快了起来。
“嗯?这页怎么空了大半?”影怜停在一页上。那是烛幽十六岁初吻后不久写下的。当时心绪如狂风中的乱麻,甜蜜与一种莫名的、冰冷的恐惧交织,只写了半页就再也无法落笔,留下大片刺目的、如同**未愈伤口**般的空白。
烛幽的心猛地一坠,沉入无底冰渊。她记得那晚。栀子花香浓得令人窒息,月光像水银,在影怜熟睡的脸上流淌。烛幽坐在书桌前,胸口被巨大的甜蜜和一种灭顶的恐慌填塞、胀痛。她想记录下那个蜂蜜般粘稠的吻,影怜颤抖的睫毛和滚烫的呼吸,自己几乎跳出胸膛的心跳。可笔尖悬在纸上,重若千钧。舌尖仿佛还残留着那“蜂蜜味”下的、预言般的“铁锈腥气”。一种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仿佛写下那些炽热,就是在为某种燃烧添加最后的燃料,加速其化为灰烬。于是,她只留下几行语焉不详的呓语,便仓皇停笔,留下这片象征着她恐慌和预感的空白墓志铭。
此刻,这片空白像一个无声的控诉,横亘在两人之间,映照着烛幽那句“偷光”的自问。
“这里…”影怜的手指抚过那空白的纸页,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在努力打捞沉船的记忆碎片,又像是在纯粹地感受纸张的肌理。她的指尖划过烛幽当年写下的最后几个字:“她的眼睛里有…”
有什么东西在烛幽心底彻底崩断了。那句“偷光”的自问,此刻化作了行刑的号令。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那本刑具般的日记,而是抓起了桌上那支冰冷的钢笔。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像握住了一块寒铁。她需要做点什么!在这片象征着她当年恐慌和预感的空白上,在这片罪证之地,留下点什么!证明“顾影怜”曾经存在过!证明她的眼睛,曾经像盛满了整个燃烧的宇宙!证明她的光,并非被她“偷走”,而是…而是…
她拔开笔帽,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戕的决绝。笔尖悬在那片空白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一滴浓稠的蓝黑墨水滴落下来,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个深不见底的、不断扩散的墨点,像一个瞬间溃烂的伤口,又像一滴绝望的泪。烛幽盯着那个墨点,仿佛看到了影怜灵魂中被自己“爱”出的、正在吞噬光明的空洞。
然后,她落笔了。不是书写回忆,而是像举起一把无形的刻刀,带着刻骨的绝望和徒劳的、近乎殉葬般的挽留,在那片空白处,在影怜茫然的目光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和灵魂的哀嚎,刻下两个字——影怜。
笔尖刮擦着粗糙的纸面,发出刺耳的、如同挫骨般的沙沙声。墨水洇开,字迹显得粗粝、扭曲、狰狞,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完全不像书写,更像是在掘墓,在篆刻墓志铭。
“你写我名字干嘛?”影怜好奇地凑过来,温热的气息拂过烛幽冰凉的耳廓,带着栀子花的甜腻腥气。
烛幽没有回答,她的动作没有停。她像是被那“偷光”的自责和目睹流沙的绝望彻底**吞噬,陷入了某种偏执的魔怔。又在那两个用力刻下的名字——“影怜”——上,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划上粗重的横杠!黑色的墨线像一道道枷锁,像一条条裂痕,像切割、蹂躏着那两个名字,要将它们彻底抹去、销毁!笔尖戳破了纸页,留下细小的、犬牙交错的破洞,如同伤口。墨迹糊成一团混沌的污黑,吞噬着字迹,也吞噬着烛幽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她不是在写,是在凌迟这个名字!也是在凌迟自己的心!用这疯狂的毁尸灭迹,来否认那个“偷光”的指控,却不知这行为本身,就是最残酷的认罪
“喂!烛幽!你干嘛呀!好好的本子!”影怜终于被这自毁般的场景惊到,声音带上了一丝焦躁和不解。她伸手想要抢夺那支施暴的笔。她的指尖碰到了烛幽紧握着笔的、冰凉僵硬、如同铁钳般的手。
就在这一刻,仿佛被这触碰灼伤,烛幽的笔尖猛地停住了。她的眼睛死死焊在被自己反复涂抹、几乎成了一团混沌墨迹的地方,那个她试图埋葬“影怜”名字的墓穴。
在那团浓得化不开的、象征毁灭的墨黑之下,在纸张的纤维深处,有什么东西正顽强地、诡异地向上渗透。
不是新写的字迹。
是原本就存在于那页纸上的、被她用力划掉覆盖的、之前未曾注意到的、更深处的笔痕!
那是她自己的笔迹!是十六岁那晚,她心绪激荡下,落笔时因为用力过猛而拓在下一页纸上的、来自过去的幽灵!此刻,在她疯狂的涂抹和纸张被笔尖蹂躏后,这些潜藏的字痕,如同沉船被打捞出水,带着水渍和时光的锈迹,从墨黑的坟墓中浮现出来,清晰得刺眼。
那是一个未完成的句子,一个被时光掩埋的、绝望的预言,此刻带着审判的威压,从被烛幽亲手制造的墨黑废墟里浮凸而出狠狠刺入她的眼帘:
“她的眼睛里有太阳…在熄灭。”
空气彻底凝固了。
窗外的栀子花香,汹涌地灌进来,不再是甜腻,而是变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的、如同尸骸浸泡过的腥气,堵塞着烛幽的鼻腔和喉咙,呛得她几乎窒息。她握着钢笔的手脱力,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摊开的日记本上,在那行如同诅咒般浮现的字迹旁,又溅开一小片污浊的墨迹,像最后的、绝望的**血滴。
影怜被她的样子彻底吓住,疑惑地看着那行浮现的字:“‘她的眼睛里有太阳…在熄灭’?这写的什么呀?谁的眼睛?”她凑得更近,试图辨认那模糊的字痕,眉头紧锁,带着纯粹的不解和一丝被这诡异气氛侵染的不安,“烛幽,你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还把我的名字划成这样…”她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烛幽破坏行为的轻微责备。
烛幽没有看她。她的目光焊死在那行字上。每一个模糊的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灼穿她的颅骨,烙进她的灵魂深处。
在熄灭。
在熄灭。
在熄灭。
不是幻觉。不是臆想。早在那个初吻的夜晚,在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恐惧已经提前预知了结局。她闻到了“铁锈腥气”,她看到了萤火虫绿光在影怜眼中“碎成雪”。她的笔,她的心,早已在无人知晓处,刻下了这场由她亲手执行的缓慢行刑的墓志铭。那句“偷光”的自问,在此刻得到了最残酷、最确凿的终审判决。
而此刻,这判决书从她自己制造的毁灭现场破土而出,带着墨黑的尸衣和纸张被撕裂的伤痕,嘲弄地、冰冷地回望着她。像一个早已等候多时的行刑官,终于亮出了最终的令牌。
流沙没顶。光,彻底湮灭。
烛幽猛地合上日记本!硬壳封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如同棺盖落下般的巨响!飞溅的灰尘在骤然被切断的光柱里狂舞,像无数惊慌失措的魂灵。她抓起那本变得无比沉重、如同烧红烙铁般灼手的日记,用尽全身力气箍在怀里,像抱住一块即将炸裂的寒冰,又像禁锢一个随时会逃离的幽灵。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身体无法控制地筛糠般抖动起来,牙齿磕碰着,发出细碎的、绝望的颤音。
“烛幽?!”影怜被她激烈的反应彻底惊住,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担忧,但那份担忧深处,却流淌着一种更深的、因无法理解而产生的隔阂与疏离。她看着烛幽惨白如纸的脸,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盛满了癫狂绝望的眼眸,看着那本被蹂躏又被死死抱住的日记,一种莫名的寒意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地、缓慢地捅进了烛幽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然后狠狠旋拧。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勉强钉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死死抱着那本日记,仿佛那是她与那个正在被流沙吞噬的“顾影怜”之间,最后一道即将断裂的、脆弱的、沾满她罪孽的脐带。她张开嘴,想尖叫,想质问这该死的命运,想对影怜嘶吼“是!是我在偷走你的光!是我在熄灭你的太阳!”,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漏气的抽噎。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力气,都被那行浮现的字迹和影怜后退的半步抽干了,碾碎了,埋葬在无边的黑暗里。
只有那**变质的栀子花香,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填满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缠绕着烛幽,包裹着影怜脸上那混杂着担忧与疏离的人复杂表情,渗透进那本记载着璀璨诞生与无声消亡的日记本里,将这间曾经充满阳光与欢笑的屋子,彻底浸染成一片死寂的、绝望的、散发着尸甜气息的坟场。
烛幽的目光,越过怀中那本沉重的罪证,越过那令人作呕的死亡香气,钉在影怜脸上。那张脸依旧美丽,眉头紧蹙,写满了真实的困惑与关切(或许,还有一丝潜藏的、对“不正常”烛幽的退避?)。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盛满了烈日、盛满了足以**点燃**整个宇宙的狂想与热情的眼睛…
烛幽看到了。
太阳,真的在熄灭。
最后一点微弱的、摇曳的余烬,正在她绝望的怀抱里,被她名为“爱”的体温,温柔地、残忍地、彻底捂灭。光,偷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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