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项目的推进异常高效，并且几乎完全依赖于邮件往来。
左相雨负责的部分总是最早提交，逻辑缜密，数据详实。林锦和的部分紧随其后，质量同样无可挑剔，甚至在分析的视角上偶尔会展现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巧思。
她们似乎不再需要面对面讨论。左相雨似乎很满意这种协作模式。
林锦和本以为她们的关系不会再近一步了。
直到圣樱学院一年一度的传统校园美化日，周四下午的课程取消，全体学生需要参与一些轻微的园艺或清洁劳动。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却不灼人。
林锦和被分派到学院后面的玫瑰园修剪花枝。她戴着宽檐帽和园艺手套，熟练地打理着那些娇贵的花朵，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让她看起来温暖又纯粹。
苏令仪在不远处一边懒洋洋地拨弄着杂草，一边抱怨着防晒霜快要失效了。
就在这时，林锦和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她回过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左相雨。
她显然也是被分派到这片区域的学生之一。但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换上方便活动的运动服或旧衣服，依旧穿着熨帖的学院制服裙，外面象征性地套了一件过大的志愿者马甲，看起来格格不入。她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站在一丛玫瑰前，眉头微蹙，眼睛里带着那种不常见的，近乎笨拙的迟疑。
那丛玫瑰长势稍显凌乱，但显然，左大小姐从未亲手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负责指导的园艺阿姨正在另一边忙碌，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状况。有几个学生远远看着，窃窃私语，却没人敢上前帮忙或指点。
林锦和几乎没有犹豫。她放下手中的花剪，摘掉一只手套，自然地走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阳光般的暖意，不会显得过于热情而冒犯。
左相雨抬起头，看到是她，眉头动了一下。那瞬间的迟疑和无措迅速被惯常的漠然覆盖，但她没有立刻拒绝。
林锦和没有等她回答，便蹲下身，指了指那丛玫瑰：“这棵好像有点长歪了，可能需要个支撑杆。旁边的枯枝和弱枝可以修剪掉，把养分留给主枝。”她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碰了一下左相雨拿着铲子的手，引导她将铲子插入土里，为一个准备好的小支撑杆挖开一点土。
她的动作流畅而自然，没有任何刻意教导的意味，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示范和协助。
左相雨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林锦和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短暂却鲜明，与她周身的冰冷截然不同。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说话，只是顺着林锦和那轻微的力道，将铲子压入土中。雾蓝色的眼眸低垂，看着两人交叠了一瞬的手，以及被翻开的土壤。
林锦和拿起旁边的支撑杆利落地插好，然后用修剪刀熟练地处理掉几根不必要的枝条。整个过程快而精准。
“大概像这样就可以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土，“其实很简单，就是有点脏手。”
左相雨也站直了身体。她看了看那株被打理好的玫瑰，又看了看自己沾了点泥土的铲子，最后，目光落在林锦和的脸上。
那双总是结着寒冰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闪烁了一下。
“……谢谢。”两个字，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
“不客气，”林锦和笑得眉眼弯弯，“同学之间互相帮忙应该的嘛。你要是觉得不习惯，剩下的我可以帮你做，反正我的快弄完了。”
这一次，左相雨摇了摇头。她重新握紧了铲子，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生疏，却开始尝试着自己处理下一株。她没有再看林锦和，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林锦和没有离开，就在旁边打理着自己的区域，偶尔用眼角的余光观察。
左相雨做得很慢，很仔细，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阳光落在她浅金色的头发和专注的侧脸上，那层冰冷的距离感似乎被稍稍融化了一些，露出底下一点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难得的笨拙和认真。
苏令仪蹭了过来，用夸张的口型对林锦和表示惊叹，似乎不敢相信左相雨居然接受了帮助并且在亲手干活。
林锦和只是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小声点。
劳动结束的哨声响起时，左相雨负责的那一小片区域虽然算不上完美，但也确实整洁了不少。她放下工具，仔细地脱掉马甲。
她看向林锦和，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
林锦和低头，看着自己手套上沾染的泥土，又看了看左相雨离开的方向，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的、真实的弧度。
…………
小组项目的最终演示获得了极高的评价。教授尤其称赞了她们视角的独特和逻辑的严谨。左相雨负责了大部分演讲，她站在台上，清冷的声音条理清晰地阐述观点，面对提问对答如流，气场强大而稳定。林锦和则负责补充和互动环节，她笑容温婉，言辞得体，巧妙地缓和了左相雨带来的那种过于冷硬的学术感。苏令仪也顺利完成了自己的部分。
演示结束后，苏令仪大大地松了口气，兴奋地提议：“太棒了！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吧？我知道一家超棒的私房菜馆！”
左相雨正在整理电脑和资料，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了，我还有事。”
苏令仪的热情瞬间被浇灭，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失望，她求助似的看向林锦和。
林锦和正要开口打圆场，左相雨却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苏令仪，直接落在林锦和脸上。
“林锦和，”她叫她的名字，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你的分析模型，有几个引用的数据源需要确认原始出处。教授可能会在期末报告里追问。”
林锦和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好的，我回去立刻核对。是哪几个部分？”
“现在指给你。”左相雨言简意赅，重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示意她过去。
苏令仪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两人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自己完全插不上话，显得格格不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
“那……那我先走了？”苏令仪勉强笑了笑。
“好，回头聊。”林锦和抬头对她抱歉地笑了笑，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左相雨的电脑屏幕上。
苏令仪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空荡荡的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夕阳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来，将空气染成暖金色，却驱不散左相雨周身自带的冷气。
林锦和俯身看着屏幕，手指偶尔点一下：“是这个吗？我记得这个数据是来自……”
“下一页，附录三的图表。”左相雨提示道，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两人的距离因为共看一个屏幕而拉得很近。
林锦和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冷冽的香气，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清冷花香，与她的人一样，独特而疏离。
问题很快确认完毕。林锦和直起身：“谢谢提醒，我会处理好的。”
左相雨合上电脑，教室里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
林锦和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左相雨，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下颌线，眼眸低垂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一刻，她身上那种咄咄逼人的距离感似乎减弱了些。
“那个模型，其实参考了你上次提到的关于区域贸易壁垒的论文观点。”林锦和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一些，打破了沉默。
左相雨抬眼看她，似乎有点意外。她沉默了两秒，才说：“那篇的论证不够充分，结论下得太早。”
“但切入点很有趣，”林锦和微笑，“至少给了我一些启发。”
左相雨没有再反驳。她又看了林锦和几秒，忽然问：“你经济学得很好。”
“可能是因为感兴趣吧。”林锦和回答得轻描淡写，“而且小组作业，总不能拖后腿。”
左相雨没再说话。她拿起自己的东西，似乎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了一下，那瞬间的表情变化极其细微，但林锦和看到了
左相雨没有接听，直接按掉了电话。她抬起头，发现林锦和还在原地，正看着她。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左相雨似乎犹豫了极短的一瞬，然后，用一种比平时稍快一点的语速说道：“下周六晚上，我家有一个小型的私人音乐会。”她顿了顿，眼睛重新对上林锦和的视线，“你要来吗？”
林锦和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平淡，“如果你对音乐没兴趣，可以不来。”
“我当然有兴趣！”林锦和立刻说道，脸上绽开惊喜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仿佛生怕对方反悔，“只是有点意外……谢谢你邀请我，左同学。”她答应得很快，语气真诚。
左相雨看着她脸上毫无破绽的惊喜，目光在她眼睛深处停留了半秒，然后点了一下头：“时间和地址我会发给你。”
说完，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转身离开了教室，留下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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