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暖阁里燃着银丝炭，驱散了晨间的凉意。赵妍曦刚迈进门，就见明黄色龙袍的赵承明转过身来，眉眼间有了帝王的沉稳，看见赵妍曦时先招呼：“皇姐。”
凌清单膝下跪：“臣萧凌清拜见皇上，皇后。”
“萧驸马，无需多礼，以后都是一家人。”皇帝说道。
他身旁的皇后萧清婉跟着起身，月白宫装衬得她眉眼温婉，看见凌清声音带着亲近：“兄长。”
凌清颔首应下，赵妍曦已被皇后拉到紫檀木桌边坐下。桌上摆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皇帝亲手给她倒了杯茶：“刚从太庙回来，皇姐定是累了。礼官说今日祭典诸事周全。”
萧清婉这时递过一篮杨梅，轻声道：“皇姐、兄长，这是刚进贡的杨梅，尝尝看？”
暖阁里的谈话渐渐松快起来。赵承明和凌清说起他昨日看的兵书，萧清婉插言讲起宫里新养的白鹦鹉，赵妍曦偶尔提两句京中的新鲜事。
赵承明看着眼前光景，忽然放下茶杯：“从前总盼着皇姐和萧将军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下我便放心了。以后皇姐和萧将军多来宫里坐坐，宫里也添了许多生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语气郑重又温和，“往后啊，咱们就都是最亲的一家人了。”
萧清婉含笑点头，往赵承明身边靠了靠；赵妍曦看向凌清，正撞见她望过来的眼神，两人笑了笑。
午时的膳宴摆在偏殿，菜式简单却精致。窗外日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四人身上。赵妍曦看着皇帝与身怀六甲的萧清婉相视而笑的模样，又看了看身旁为她剥去虾壳的凌清，忽然觉得，这个时候他们才像一家人，家人大抵就是这样——不必说太多客套话，只消一碗热汤、几句闲谈，便满是安稳暖意。
凌清垂眸盯着案上那盏专门给她的御赐羹汤青瓷碗和昨日一样，突然灵光乍现："陛下，那羹汤里......"
“不过是让御膳房加了点助兴的草药，不伤身体，驸马再喝一盅。”皇帝似笑非笑，赵妍曦噗嗤笑出声，偷偷攥紧凌清的手，却见她耳尖又泛起可疑的红晕。凌清觉的皇帝有点恶趣味。
入夜，凌清躺在雕花榻上，金丝云纹锦被松垮垮搭在腰际。纱幔外赵妍曦挥退了侍女。
芙蓉帐被玉手猛地掀开，赵妍曦周身裹着玫瑰香雾欺近，鬓边碎发扫过凌清发烫的脸颊。她指尖捏着的锦被，看着未施粉黛赵妍曦比白日少了公主的威严，多了几分温柔秀美，“再这般盯着，可要把我瞧化了。”赵妍曦笑着说，“闭眼。”
凌清顺从阖眸，却在甜香漫入鼻端的刹那，本能地扣住她皓腕。赵妍曦惊呼着跌进她怀里，发丝如骤雨，铺散在她肩头。“叫你别动！眼睛闭着。”赵妍曦撑起身子要退，却被凌清掌心的温度烫得一颤。
“不动便不动。”凌清喉间溢出闷笑，任由她解开发冠。墨发如瀑倾泻在绣着并蒂鸳鸯的锦枕上，混着她指尖掠过耳后的酥麻，引得她尾椎泛起细密的战栗。
“不过是怕某人又......”赵妍曦垂眸整理散落的发丝，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我也看过避火图，今夜便让我来。”
话音未落，凌清突然睁眼翻身，将她重重压进软垫。温热的气息擦过她绯红的脸颊。“公主可知，”她滚烫的呼吸喷在赵妍曦耳畔，胸口剧烈起伏若隐若现，“昨夜那句'连本带利'，我可是等了整整一日。”
赵妍曦刚要开口，耳垂已被含住轻啮。寝衣不知何时散开，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交叠的身影上镀了层流动的银纱。帐幔无风自动，将断续的呢喃声、压抑的喘息，连同缠绵的低语一并揉碎在夜色里。
三更鼓响惊破寂静时，赵妍曦蜷缩在她汗湿的胸膛前，指尖无意识抚过她肩头口的旧疤。“这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凌清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手臂将人箍得更紧，带起满室沉香：“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夜风穿堂而过，熄灭的烛火突然复燃，跳跃的光影在纱幔上投下纠缠的剪影，比昨夜红烛摇曳时更添几分缱绻。
嘉兴萧府朱漆大门前，萧父萧母搓着手望着并肩行来的新人。赵妍曦看见后美目流转间已款步上前：“有劳公公婆婆迎至门外，快随孩儿进屋吧。”那声软糯的"公公婆婆"砸在老两口心上，萧父粗糙的手掌攥得更紧，萧母绞着帕子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正厅内紫檀雕花长案上，青瓷茶盏腾起的雾气裹着龙井清香。公主在主位刚落坐，下首的萧父已端起茶盏，抬手抚须声如洪钟：“公主殿下，我家凌清自小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如今又上战场拼杀。风里来雨里去的，如今得公主照料，真是她的福气。”话未说完便觉小腿一麻，低头见萧母绣花鞋尖正不轻不重抵着他裤腿。老两口对视间，萧父猛地醒悟过来，慌忙转了话头：“咳...如今能在公主身边伺候，可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萧母指尖掐着帕子绞出褶子，嗔怪地横了丈夫一眼：“看你这老糊涂说的什么话。”她欠身朝主位福了福，鬓边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公主宽和仁厚，往后定是凌清多学着伺候，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公主多多担待。”
“公公婆婆放心，我亦会会照顾好驸马~”公主情意绵绵的看着凌清。
这时，萧清达着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见过皇嫂！您是尊贵的公主，往后可不要欺负我大哥！”
萧母连忙出声：“清达休得无礼，请公主赎罪！”
“无妨，都是一家人，我自不会欺负你大哥，一直是她欺负我。”惹得众人忍俊不禁。赵妍曦打量着萧家三人，忽而笑道：“说来奇怪，阿文与伯父伯母、小郎君眉眼竟无半分相似。”
她表面笑意盈盈，心底却暗暗生疑。此前被凌清“逼”着写借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眼前这家人温和儒雅，萧父谈吐间也有些惧内，实在难以与要她写借条的行径联系起来，难道写借条只是凌清的想法？但见凌清正朝她挤眉弄眼，赵妍曦敛去思绪，挽住凌清手臂，笑靥如花：“许是凌清得了天地间的灵秀，独独生得这般出挑。”
金銮殿内气氛凝重如铅，御史大夫王知远高举弹劾奏章，声音铿锵：“陛下！凌清欺君罔上！林芸瑶明明是其发妻，却假称不知所踪；本该问罪的其父林玉堂，竟摇身一变成了越州知府！此等一手遮天之举，不严惩不足以正纲纪！”
林芸瑶和林玉堂正跪在龙庭下。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凌清撩起衣摆，重重跪于丹墀之下：“臣请陛下听臣一言！”她抬头时目光坚定，“三年前，郡王赵成故意损毁大坝，见吴江知府林玉堂之女林芸瑶貌美，趁林大人下狱就伪造林姑娘假死掳入王府，臣的江湖朋友路见不平救下林芸瑶。彼时林大人遭奸人构陷，身陷囹圄。为护林姑娘周全，更为替林大人申冤，臣才与林姑娘假结婚约，以夫妻之名在汴京周旋！”
“一派胡言！”王大人冷笑，“若如此，林大人在汴京狱中为何凭空消失？分明是畏罪潜逃！”
凌清神色沉痛：“金人破城那日，汴京大乱。牢狱失守，林大人只能和难民队伍，一路出城。事后，他隐姓埋名，在越州。臣念他爱民如子，治理水患有些才能，政绩皆有案可查！"她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这是越州百姓联名上书，恳请陛下明察！"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文书翻阅的沙沙声。片刻后，皇帝放下奏章，神色缓和：“眼下正值朝廷用人之际，萧爱卿护民有功，林大人勤政之绩也属实。此事...便不再追究。”
凌清林玉堂叩首谢恩。
王大人闻言，猛地一拍笏板：“凌清！就算林大人确有冤情，你大可上奏朝廷，为何非要行假成亲这等欺瞒之举？其中必有隐情！”
朝堂之上，众人目光如炬。凌清喉头滚动，下意识看向了赵妍曦和林芸瑶。公主头戴凤冠，眉眼间虽沉着，指尖却不自觉攥紧了披风下摆。林芸瑶跪在阶下，身形消瘦气质更加清冷，不禁心如刀割。
“实不相瞒...”凌清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当年陛下有意将臣指婚于公主，臣...臣生性不羁，不愿受皇家拘束，恰逢林姑娘遭难，臣便借假结婚之名，推脱婚事。”她话音落下，满朝哗然，王大人更是气得脸色发紫：“好个胆大妄为的凌清！这是欺君之罪！”
“不是的，都是民女求萧大人和我假成亲。萧大人去北疆时，就写了和离的信给我。”林芸瑶拿出了当年送别是凌清给她的信。信里写着"望她得遇良配"。刑部着人查看，笔墨确认是旧信。
王大人有点心不甘的说道：“只是一封离别信，这林氏还是凌清的发妻。还敢强娶公主，欺君之罪，罪不可赦。”
赵妍曦突然起身，凤冠上的明珠叮咚作响：“够了！当年之事，本宫亦知情。凌清虽行事莽撞，却也情有可原。如今国难当头，追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难道比击退外敌更重要？”她目光扫过群臣，冷声道，“本宫与萧将军几经波折才得相守，若有人再拿旧事做文章...”话音未落，寒意已席卷朝堂。
凌清望着赵妍曦，心中满是复杂。当年想尽办法逃避婚约的人是她，如今豁出一切也要与公主相守的人也是她。命运兜兜转转，终究让他们在风雨后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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