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宫城的夜静谧得有些压抑,铜漏的滴答声在空旷的公主府殿宇间回荡。赵妍曦手持银剪,轻轻挑去烛花,跳动的火苗将凌清照得忽明忽暗。“你到秦家动用私刑,其余世家已是人心惶惶。”她放下银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的奏章,“王家、李家联名上书,说你滥用私刑,这对北伐大计...”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再不敢肆无忌惮!”凌清冷笑,“若要靠这些吸百姓骨髓的蛀虫筹备粮草,就算收复汴京,又与金人的铁蹄何异?”她直视公主的眼睛,“秦家强占屯田那日,我亲眼看见老农用身体护住稚子尸首,那孩子不过四五岁!”
赵妍曦望着她通红的双眼,想起南迁路上那些饿死在道旁的流民。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外摇曳的灯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明白你的苦心,可如今根基未稳,需徐徐图之。我们可以秋后算账。”夜风掀起纱幔,拂过她鬓边的发丝。
“你这般强硬,只会让世家抱团抵抗。你应该先和我商量,我们把百姓的诉状按刑律一个个解决。”
凌清的手重重拍在桌案上,“公主若觉得我行事莽撞,大可以撤了我的职,但只要我还握着兵权...”目光如炬,“再有世家
欺压百姓,我定让他们血债血偿!再说只有这个办法立竿见影。”
殿内陷入死寂,赵妍曦凝视着眼前这个固执的人,想起初见时她温润如玉的模样。她轻叹一声:“罢了,明日我会亲自召见世家代表。但你...”指尖划过她冰凉的手背,“下次切莫再如此冲动。你是将军是朝臣,不是江湖客。”
凌清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我今日先搬出公主府,对外就说我和你吵架了。总不能让他们把矛头指到你身上。”
赵妍曦反手圈住她的腰:“说什么胡话?我们一体,他们若敢拿你做文章,本宫便将满城世家都掀个底朝天。”她抬眸时眼尾泛红,像浸了晨露的海棠。
凌清轻笑出声,眼底却凝着寒霜:“公主莫要忘了,本来我前几日便要回水军营寨的。”凌清屈指弹去她肩头的碎发,不过是搬去将军府几日,做给那些老狐狸看罢了。”
“当真只是做样子?”赵妍曦的身体贴近凌清,温热的呼吸交缠在烛火摇晃的光晕里。
“自然。”凌清突然将她拢进怀里,手臂圈得发紧,“等秋风起时,我还要回来同公主吃桂花酿”她的声音混着陈年酒香,落在她耳畔,“倒是公主,明日召见世家时...要小心。”
赵妍曦将脸埋进她肩头,“只是那些人惯会颠倒黑白,明日朝会上定要编排你,你且小心些。”
凌清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我的公主何时成了惊弓之鸟?水军营寨的弩箭可不是吃素的。”凌清扳过她肩膀,指腹轻轻擦过她眼下的青影,“倒是你,昨夜又熬到子时?等这事了了,定要罚你每日睡够四时辰太阳出来才能起床。”
赵妍曦身子微微一颤,伸手去够案上的奏折:“时辰不早了,你且去歇着,我再看看那些世家折子,明日要应对...”话音未落,折子已被凌清抽走,整个人也被抱起。
“凌清!”她惊慌地搂住她脖颈,珍珠步摇晃得叮当作响。
“再看下去,明日朝臣们该以为我苛待公主了。”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伸手解开她繁复的发饰,乌发如瀑倾泻而下,
“闭眼,养足精神才能和那些老狐狸周旋。”
赵妍曦抓住她要抽走的手,月光透过纱帐洒在她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你说...我们真能让百姓都有栖身之所吗?”
凌清俯身,温热的唇落在她额间:“有你在,有我在。”凌清替她掖好被角,起身时又回头看了眼床榻上蜷成一团的人影,“你要好好睡觉,我回将军府了。”
门扉轻阖,烛火渐次熄灭,唯有月光静静流淌在空荡的殿内。赵妍曦望着帐顶的暗纹,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
金銮殿内,玉磬声还未消散,户部侍郎秦朗已抖着象牙笏板跪倒在地:“陛下!萧将军当街刺死秦家大郎。又擅闯秦府把秦家二郎和孙子打成重伤,如此草菅人命、目无法纪,实乃我朝律法不容!”他身后,二十余位朝臣齐刷刷伏地,乌纱帽汇成翻涌的暗浪。
凌清玄色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芒:“秦家强占流民耕地,将策马碾压幼童致死,伤者无数。?”
“一派胡言!”秦朗膝行半步,枯瘦的手指直指凌清,“所有地契都有字据为证,属自愿买卖分明。那秦家大郎酒醉马匹失控罪不至死!”满殿哗然间,世家出身的御史大夫适时出列,苍老的嗓音裹着颤音:“陛下,凌清手握重兵却肆意妄为,若不即刻下狱,恐成社稷大患!”
凌清猛然甩袖,几张染血的地契“啪”地拍在金砖上,“这就是秦大人所说的‘自愿买卖’,这些文书上的指印,皆是用逼迫驱打逼出!”
龙椅上的皇帝指尖深深掐进扶手上,凤目扫过群臣道:“秦侍郎,既说已处理违法圈地,可备有卷宗呈于御前?”
秦朗袖中滑出半卷文书,语调陡然转柔:“臣早有准备,除三两处偏远田庄外,其余交易皆...”话音未落,凌清已大步上前:“秦大人倒是记性好!半月前,岭村王二牛诉状,他家祖传的五亩水田,分明是被你秦家用刀抵着心口夺走!”
“空口无凭!以买卖文书为证。”秦朗涨红着脸后退,“将军血口喷人...”
“那就继续查。”凌清猛然转身,甲叶相撞声铮铮如铁,“我倒要看看,这满朝文武,有多少人敢和蛀虫同流合污!”她抱拳向皇帝行礼,目光却如鹰隼扫过瑟瑟发抖的世家子弟,“末将恳请陛下准臣彻查此事。”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之际,珠帘突然剧烈晃动,白发苍苍的秦老太太由丫鬟搀扶着颤巍巍踏入,满头珠翠随着她的脚步叮当作响。她未等众人反应,便径直扑向蟠龙柱,枯槁的手重重拍在石柱上:“陛下可要为秦家做主啊!我夫秦相当年辅佐先帝平定叛乱,秦家满门对南朝忠心耿耿,如今竟要被一介武夫随意杀戮!老身这条老命,今日就交代在这金銮殿上!”
“老夫人不可!”满朝文武惊呼。几位老臣更是扑通跪地,声泪俱下:“秦家世代忠良,凌清如此咄咄逼人,分明是想动摇国本!陛下万不可轻信一面之词!”
赵妍曦望着秦老太太扭曲的面容,皇帝紧皱的眉毛:“够了!”她站起身,“秦家所为均有百姓诉状,萧将军虽一片赤诚,但擅用私刑确有不妥。”话音未落,凌清猛地抬头,那双向来坚毅的眸子此刻盛满不可置信。赵妍曦别开眼,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陛下请着令凌清,暂革军职,以思己过。至于圈地一案...”她扫过秦朗得意的嘴脸,一字一顿道,“由大理寺会同御史台彻查,若有冤情,绝不姑息。”
"萧爱卿,非朕不愿护你..."龙椅上的皇帝揉着眉心,语气满是无奈,"只是众卿家联名上奏,弹劾你独断专行。这...这让朕如何是好?"
台阶下,王家、李家等世家官员纷纷出列,李太傅抖着的胡须,痛心疾首道:“萧大人虽有战功,但如此行事,实乃目无王法!长此以往,朝廷纲纪何在?”
凌清抬头,目光如剑扫过满朝文武:"我杀秦家的人,是因其强占屯田、草菅人命!难道在诸位眼里,百姓的性命,还抵不上世家的一亩三分地?"
“大胆!”李尚书怒拍笏板,“休得在此狡辩!你这是公然顶撞圣上!”
皇帝摆了摆手,神色疲惫:"萧爱卿,念你往日有功,按皇姐的意思,朕网开一面,免去你一切官职,暂回府邸思过。退朝吧。"
凌清还想在说什么。“萧将军,退下吧!”赵妍曦转身,不愿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凌清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和公主还有阶下的世家官员,解下腰间的兵符,重重掷在地上,转身大步离去。雨打在她的身上,很快湿透了衣衫,但她的背影依旧挺直,宛如一柄永不弯折的剑。
凌清来到公主府,风掀翻了案上的奏折:“今日朝堂之上,公主为何要助那些蛀虫?我手中握有足够证据,定能将秦家连根拔起!”
赵妍曦搁下手中狼毫,素白指尖抚过未干的墨迹。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得眉眼愈发清冷:“证据?秦老太太以死相逼,满朝世家联名弹劾,陛下若不处置你,明日怕是要被骂昏君!”她猛地抬头,眼眶泛红,“你以为不革职就能安然无恙?若不是本宫当机立断,此刻你早下狱等候发落!”
凌清怔在原地,眼前的公主褪去了白日里的威严,单薄的身影在烛光下微微发颤,让她想起汴梁城外那个躲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少女。
“你以为我不想彻查?”赵妍曦起身,“可你看看这满朝文武,多少是世家的门生!你当众斩杀秦家大郎,又冲到秦家行凶。早断了陛下的退路!”
凌清:“原来在公主眼里,我凌清不过是个的莽夫。”
“你!”赵妍曦气得浑身发抖声音沙哑:“这次你确实冲动了。本来我们需要联合世家一起北伐的。”她别过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凌清心头一颤,上前一步却被她躲开。凌清盯着她颤抖的背影,低声道:“公主别气了~但是圈地的事,我不会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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