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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13:雪下谁是真心人

明朝嘉靖四十五年的冬天,腊月十四,平静的一个日子,冯保带着世子玩着雪,裕王正妃陈氏和裕王侧妃李彩凤在一旁看着,也笑着,和往日一样,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彻底变了天,隐隐有钟声传来,但是他们都没在意。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和内阁首辅徐阶两人都身着一身白色吊服,并率领一干人等,满面素缟,皆是一身白色吊服,相携前往裕王府,之前的漫天飞雪,依旧下着,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裕王朱载坖看着这样一副架势,立马迎了上来,他似乎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黄大伴,徐阁老,你们这是……给谁戴的孝?”

黄锦强撑着:“王爷,陛下……驾崩了,于乾清宫中……”

朱载坖顿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原来之前的钟声是丧钟,太突然了,嘉靖帝,他的父皇,驾崩了?他知道他病重,可他没想到他会死,更没想到是今天,就这么一个很平常的,像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的日子里,他的父皇……驾崩了,就这么……驾崩了?

他与父皇之间,其实没什么父子亲情可言,他的娘并不受父皇宠爱,他从小就和他的娘相依为命,蜷缩在后宫中的一角,偏安一隅。年少时,父皇对他这个皇子就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他们生为父子,其实都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见过几次面,更别说想寻常父子那样了。

他原本以为也许父子之间就是这样的,他娘也时常和他说,父皇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全天下的事都要他做主,他很忙,他日理万机,他没有功夫搭理他们母子,他们母子要理解他,不要怨怼他。

后来他看着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一个一个地因病夭折,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似乎也在他的父皇身上看到了伤心,父皇残忍地处理了涉及到太医,或者其他服侍的一干人等,他看着这一切,虽然也觉得父皇是那样的残忍,但他还是有些羡慕,甚至想过要是他也夭折了,父皇会不会也为他伤心呢?会不会也做些什么来,表示出一点对他的在乎。

再后来呢?他娘去世了,父皇毫不犹豫地将他赶出了宫,他搬到了如今居住的裕王府里,在这里娶妻生子,等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自己当了爹,他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他终于相信了,父皇应该真的不爱他,如果真的爱孩子,是绝对不舍得冷落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像他小时候那样长大的。

“请殿下节哀,臣恳请裕王殿下,为大行皇帝主持丧仪,操办后事。”

他真的心里觉得委屈,可以往不管怎么样,他的父皇现在已经去世了,而他是父皇现在仅存的,唯一的儿子了,他成了父母双亡的孩子了,他要为父皇操持丧仪,操办后事,为父皇尽最后的一点孝,他责无旁贷了,之后……这大明朝也得他来扛了,朱载坖想到这里,潸然泪下。

“大行皇帝生前有口谕,裕王府上上下下听旨。”

朱载坖吩咐了身边的太监一声:“去把人都叫出来。”

那太监立马跑去叫人了,朱载坖端端正正地跪下:“儿臣接旨!”

黄大伴来了的事让两位王妃都惊慌不已,带来的消息更是让她们不知所措,陛下……驾崩了,生前有口谕,要裕王府上上下下出来接旨,日后裕王还要主持陛下的丧仪,现在裕王是陛下仅剩的儿子了,只等着登临大宝,继承皇位。

连番的坏消息和好消息砸下来,两位王妃已经都懵了,她们还像往常那样,派个不起眼的太监或宫女,毕竟冯保是黄锦派来的,领旨的时候不在场说不过去,带着孩子藏起来,她们急急忙忙去领旨。

倒不是她们忘了,现在嘉靖帝驾崩,孩子也许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只是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裕王府上上下下这些年来都小心习惯了,还是按着惯例办吧。

裕王府的人都出来,齐齐跪着了,就等着黄锦的金口玉言。黄锦看过裕王府齐齐跪着的所有人,独不见那裕王世子,可他这旨意说的就是这裕王世子,没了谁都不能没他:“王爷……这府上……人不齐吧。”

“黄大伴,整个王府上的人确实都在这了。”

“王爷……”黄锦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就这么淌了下来:“万岁爷……他知道的……”

黄锦这话一出,让朱载坖听了“咯噔”一声,但他已经习惯了那片笼罩在他头上的阴云,他下意识地开口:“知道……什么?”

“万岁爷知道他有个孙子,知道裕王府上有个世子爷!”黄锦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他真替他的万岁爷委屈,万岁爷当爷爷的有了孙子,竟没一个人告诉他,做爷爷的也只能装不知道,能做的该做的,明里暗里都做了,如今人走了,孙子都没看一眼,一面都没见着!

“万岁爷心里一直惦记着,疼着呢!世子爷一落地,就吩咐奴婢给世子爷选大伴,冯保就是这样到了裕王府上,还特别叮嘱他不许声张。世子爷的洗三,满月,百日,生辰,各种大小日子,逢年过节,万岁爷从没忘了赏赐,连李妃的娘家,万岁爷也抬举了,封了武清伯的爵位,连世子爷的先生,万岁爷也抬举了!世子爷长到如今这么大,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万岁爷都清清楚楚。万岁爷一直等着王爷能给他报个喜,一直等不到,只能装自己不知道……”

朱载坖听了这番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当年孩子一出生,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冯保就来了裕王府,说是在宫里犯了事,被贬到裕王府上的,还是黄锦亲自送来的,当着他的面对冯保说:“你犯了大错,万岁爷心慈,因着你是我的干儿子,给我这侍奉多年的老人一个面子,愿意放你条生路,以后裕王府里的主子就是你的主子,你必得忠心耿耿,不要想着再回宫里了!”

又对他说:“王爷心慈,奴婢这儿子能有条活路已是天恩浩荡,到裕了王府上,就是裕王府的人,王爷尽管使唤,不必顾忌。”

话是这么说,可当时他哪敢真的当自家奴婢一样使唤冯保,冯保就算是犯错贬出宫,也是黄大伴的干儿子,他当时的处境,少不了是要巴结黄大伴的,可冯保很有眼力劲,一来就发现了裕王府李妃院子多了一个小世子,主动向他表忠心,说自己绝对嘴严,一个字也不会往外露,愿意照顾孩子,做孩子的大伴。

正好当时孩子刚出生,李妃也得好好养着身子,王妃总有还要顾着打理整个王府,分不出精力专门照顾孩子,除了乳母,确实需要有个大伴专门照顾孩子,冯保就像及时雨一样,显然专门被调教过,对于孩子的事情他都经验丰富,把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比李妃还上心,孩子长得很圆润结实,都没生过什么病,他和两位王妃都是头一回当爹娘,总有不明白的地方,幸好有他帮衬,他都看在眼里,人也机灵,孩子也喜欢他。

还有每到和孩子有关的日子,逢年过节的时候,必有宫里的赏赐上门。李彩凤娘家莫名其妙地被封了武清伯的爵位,都不输王妃陈氏的娘家了。还有张居正在仕途上也未免太顺了些,太快了些,刚一开始教孩子的时候,还是从五品穿蓝补子的詹事府官员,如今也就三年时间,已经是正三品穿红补子的礼部左侍郎了,哪怕徐阁老再爱重,也没有这样的,原来如此……

现在想来,冯保来的时候就知道裕王府上有个小世子,他本来就是被派来给孩子做大伴的,而且嘴也没有那么严,孩子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递消息给宫里的,父皇明里暗里做了这么多,他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还觉得自己瞒得密不透风,他真是……自作聪明。

他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告诉父皇,给父皇报这个喜?可他不敢赌,他真的不敢赌,他不聪明,他是个笨拙的,他看不透他多智近妖的父皇,他不敢去猜他的心思,他承受不起任何的后果……

他很清楚,父皇是不爱他这个儿子,可黄大伴的这番话,父皇是却是疼爱他的儿子,虽然他们没见着面,但一个爷爷该做的能做的,似乎都做了,可人不都是说:“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吗?父皇不爱他,却爱他的儿子,可为什么不能爱他呢?还是……父皇其实也是爱他的,可为什么对他那么残忍呢?只是因为一句“二龙不相见”吗?

“冯保,去把世子叫出来吧。”

冯保得了令,立马跑着去找了他的世子爷,此刻世子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两个宫女姐姐陪着,也寸步不离看着他。

世子显然也习惯了,爹娘和母亲从来不带他走出家门看看,更小的时候连娘的院子都不能出去,从小就这样,但凡有外面有他不认识的人来,爹娘和母亲就会把他藏在他的屋子里,叫他好好在屋子里呆着,爹娘没进来找他的时候,哪都不许去,让大伴或是别的宫女姐姐看着他,守着他,不让外面来的人看到他,不然爹娘和母亲会有大麻烦。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大伴来带他出来见人,还说是爹要他来,他被冯保一把抱起来,小跑着送到了爹面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这么多来到他家的人。为首的两个老爷爷,头发都花白着,都穿着白衣服,有胡子的那个他之前见过,之前来家里找过爹,听先生说,他还是先生的先生,另一个没有胡子的老爷爷,他第一次见,可那老爷爷见了他,就走过来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细细地盯着他看,一丝一毫都不放过,边看边流眼泪。

“世子爷,奴婢这次见着您了,以后下去见着万岁爷,也能给万岁爷一个交代了!”

世子并不明白这个抱着他的,流着泪的,长着一张慈悲面的,没有胡子的老爷爷,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一定是个好人,他流着眼泪,一定很伤心,他不想让好人伤心,就伸手给他抹了眼泪。

黄锦顺势亲了亲孩子的手,将孩子抱得更紧,脸埋在孩子怀里许久,才说话:“世子爷都长这么大,长得这样好,万岁爷还没见着世子爷……万岁爷还没见着世子爷……就去了……”

眼看着黄锦似乎已经忘记了此次前来的正事,这眼下人都跪着呢,徐阶忍不住提醒:“黄公公,这人都跪着好一会儿了,您看……”

聪明人不用多说,黄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终于将怀中的世子不舍地放了下来,孩子立马跑到了爹爹身边,乖乖巧巧地跪好。

黄锦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朕已知裕王有子,朕有皇孙焉,朕为皇孙赐名为朱翊钧,皇孙为“翊”字辈,单名五行从金,取“钧”字,“钧”者,乃圣王制驭天下,犹如制器之转钧也,钦此。”

“儿臣代皇孙,谢父皇赐名!”朱载坖带头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世子看着周围人,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但是也学着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徐阶一边跪着行礼,一边也明白了,看来大行皇帝驾崩前,除了这句口谕,看来是没有别的什么遗诏了,先帝走得突然,撒手人寰,没有留下遗诏,这该怎么办呢?

他这个内阁首辅,这个时候就得负起责任来了,大行皇帝驾崩,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要怎么处理?裕王为大行皇帝独子,虽未被立为皇太子,但现在已然是嗣皇帝,是一定要登临大宝的,他必须得让这个新旧政权交替的时期平稳过渡,为裕王登基后,朝野上下的路该怎么走,开辟一条坦途。

趁着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没有遗诏,他应该尽早起草遗诏,他是内阁首辅,在先帝驾崩前,时有进宫侍奉先帝,所以他有先帝遗诏并不奇怪,唯一会质疑他的只有黄锦,他自信可以拟出一个连黄锦都无法质疑的遗诏出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让裕王赶紧登基,黄锦自认只是一个奴婢,没有什么野心,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质疑他的,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裕王朱载坖没有丝毫犹豫,就先和黄锦一道进宫去了,徐阶目送他们离开后,也没有丝毫犹豫,让跟着的家中长随临时去雇辆马车来,他将身上的斗篷和兜帽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不多时,长随已然驾了马车过来,徐阶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去江陵公府上,尽快,赶着他入宫前。”

长随得了徐阶的命令,快马加鞭地将车架赶到宣武门,赶到了张居正家门口。

此时张居正已经得了宫里传来的消息,正穿了一身吊服,打算找高拱一起进宫,他们都是礼部官员,这正是他们要忙碌的时候,正要走出自家家门口,游七已经套好了车。

“太岳。”徐阶叫住张居正,将兜帽拉开了些,露出脸。

张居正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是他的师相徐阶,他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徐阶一把拉握住他的手,轻声说:“进去说。”

张居正立马反应过来,和徐阶退回家门后,游七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关上了大门。

“大行皇帝没有留下遗诏。”徐阶直接开门见山。

“那师相是要自己拟遗诏,就当是大行皇帝拟的。”

“正是,太岳,这件事,我要你和我一起做,我需要你帮我。”

“去礼部衙门,礼部衙门现在没有人,他们都直接进宫去了,坐我的车去,我是礼部左侍郎,出现在礼部,不会有人多想。”

“好。”

徐阶打发了自家长随,随张居正上了张居正的马车,游七快马加鞭,赶去了礼部衙门。

正要下车的时候,张居正开了口:“师相,你躲在我的斗篷里,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我这样带你进去。”

“好。”

张居正长身玉立,如芝兰玉树一般,个子实在高挑,又因为身材瘦削,就显得格外高挑了。而徐阶果然不负“身高不济,能耐顶天。”,“短小白皙”的名声,头顶只是堪堪到了张居正的肩膀,虽然平时饭量极佳,但依旧是一副瘦削身材,斗篷宽大,完全藏得下。

徐阶就这样躲在张居正的斗篷下,跟在张居正身后,张居正努力维持着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的表情,两人亦步亦趋地进了礼部衙门大门。

礼部衙门果然空无一人,时间紧,任务重,两人没有丝毫犹豫,连斗篷都顾不上脱去,他们必须赶在所有文武百官进宫之前完成这一切。

张居正立马准备了笔墨纸砚,将宣纸铺平,用镇纸压实,徐阶顺势坐到桌前,张居正自然侍立在徐阶身侧,为徐阶侍候笔墨。

墨条磨成了墨汁,徐阶提笔饱蘸浓墨,却迟迟未落笔。

“师相?怎么了?”

“本来觉得自己可以一挥而就,如今拿起笔,却不知道从何写起,太岳,你怎么看?”

“我……”张居正顿了顿:“那我就直言了,首先遗诏该以大行皇帝的语气来写。其次,大行皇帝一生……所作所为,多有错误过失,遗诏中应该对这些行差踏错有所忏悔,有所反省,也是为着大行皇帝的身后名而考虑。其三,遗诏中应该明确指出是大行皇帝让裕王殿下登基即位,即使裕王殿下现在已经是大行皇帝独子,可是裕王殿下登临大宝,还是需要大行皇帝的金口玉言,这一点绝不能马虎!也容不得一丝马虎!其四,现在这个新旧交替的特殊时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这个时候生出不该生的心思来,应该以大行皇帝的名义在遗诏中对他们约束一番,大行皇帝一生生活奢靡,遗诏中应该点明丧礼一切从简,可以对藩王和地方官员加以约束,也可以减少劳命伤财,是以天下共沐皇恩。其五,大行皇帝以小宗入大宗,登临大宝以来,多有直言进谏之人,这些人都因直言进谏而重罪加身,多为冤假错案,有甚者被处以极刑,遗诏中应该为他们平反,还他们清白,恢复他们的名誉,对于尚在人世者官复原职并加以安抚和任用,对于不在人世者,应为其平反,加以追赠,并给他们的家人以抚恤。其六,对于大行皇帝生前宠幸的那些奸佞之人,应查清他们的罪行,对他们加以惩处,劳命伤财之事,应立马停止,修生养息。”

徐阶听了张居正的一番陈词:“不错,条理清晰,事无巨细,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就按你说的来写,我们一起来写,有的地方帮我斟酌斟酌。”

“是。”

礼部衙门静悄悄的,只有并排坐着的师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两人一同商量,你来我往,不多时,一份“遗诏”写就了。

徐阶和张居正再三检查一番,确认这份“遗诏”完美无缺,天衣无缝之后,徐阶将它小心翼翼地收好,交给了张居正。

“师相这是?”

“太岳,你拿着,一会儿进宫,我要主持百官,走不开,直接找黄大珰,要他盖国玺,不然这遗诏难以服众!我尽量让人不注意到你。”

“我明白了。”张居正接过那薄薄的,却能搅动天地的纸,小心翼翼地收进袖子里。

两人还是像之前进去礼部衙门大门那样出了礼部衙门,立马钻进了张居正的马车里,张居正吩咐游七快马加鞭将马车赶到徐阶府上徐阶下了马车,立马钻到了自家马车上,伪装成张居正来到自己府上,邀请自己一起进宫的假象……

裕王朱载坖走出了裕王府,换上了斩衰服,以嗣皇帝的身份,在礼部官员的辅佐下,主持了嘉靖帝朱厚熜的丧礼。身在京师的文武百官得知了嘉靖帝朱厚熜驾崩的消息后,人人都身着一身白色吊服,赶往宫中哭丧,以示忠孝,在午门门口汇合,齐齐往紫禁城里跑。

张居正一边跑,一边和李春芳一起,搀扶着徐阶,要照顾着他身材短小的师相,他与李春芳都不敢跑得太快,殷士儋跟在他们后面,高拱和陈以勤一起,也在他们后面。徐阶这个内阁首辅,文武百官之首都跑不快,赵贞吉是想跑快点也没辙,只得不前不后地跟着他们,和他们一起,身后跟着一片文武百官。

张居正一入宫,趁着所有人刚刚入宫,还是一片鱼龙混杂的时候,他不知道去哪找黄锦,和一身吊服的冯保碰了个正着。

“张先生?”

张居正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冯保的胳膊:“冯公公,可否带我找黄大珰?兹事体大,十万火急!”

“跟我走!”

冯保带张居正找到黄锦时,黄锦也是一身雪白吊服,刚哭过,正抹着眼泪,张居正上前行礼,直接开门见山:“黄大珰,此事还请您务必帮忙,以天下为重!”

他说着就拿出了刚刚和师相徐阶拟好的遗诏,展开送到黄锦面前:“是徐阁老拟的。”

黄锦看到了纸上明晃晃的“嘉靖遗诏”四个大字,才反应过来,他的万岁爷走的时候,除了叮嘱自己要告诉嗣皇帝他给小皇孙取的名字之外,没在叮嘱别的,之前也没有写过什么遗诏,也没有留过口谕,竟是一句话都没给这个天下留!

历来新旧交替,是最容易生事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天下大乱,必须得有这样一份遗诏,这段日子总得安安稳稳地过去,总不能天下大乱吧!

黄锦接过去,细细地看了一遍,这封遗诏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就差玉玺印鉴为证。

嗣皇帝已是大行皇帝独子,就算大行皇帝生前再不喜他,皇位终究是要传到他手上,自己就做这个顺水推舟的人吧。

黄锦站起来,取出了自打他做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就一直保管的“大明皇帝之宝”,将那遗诏摊开在龙案上,双手举起那“大明皇帝之宝”,郑重地盖在了“嘉靖遗诏”上。

赶在所有人到齐之前,张居正回到众人面前,徐阶立马就明白,事情办妥了。

所有人都到齐后,徐阶以内阁首辅的身份,声称大行皇帝生前留有遗诏,但由于自己病重,不得亲笔,安排自己将遗诏拟出。

徐阶这边话音刚落,黄锦便当众宣读了嘉靖帝朱厚熜的遗诏,并将其公示于众,看着那“嘉靖遗诏”上明晃晃的“大明皇帝之宝”的红印,当时没有人对遗诏内容提出异议,《嘉靖遗诏》之后被颁布天下,天下称颂。

这是张居正第一次对内阁首辅的权力之大有了实感,而且司礼监的作用也是不容小觑的,他以后一定要坐上内阁首辅这个位置,还要与司礼监掌印太监交好,这样才能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权利只是实现理想的工具。只有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才能做自己要做的事,他才能为这大明朝的天下苍生,江山社稷做点什么,他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世子也穿着一身斩衰服,跟着自己的爹娘母亲,他们和自己穿的差不多,还有冯大伴,穿着一身白,在乾清宫的梓宫前跪灵。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也是他第一次在文武百官面前亮相,文武百官们这才知道,裕王府上竟然有这么一位世子的存在。

世子看着所有人都在嚎啕大哭,可他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去世的人是他的皇爷爷,可他压根没见过,说不上伤心,而且他看到人们,其实谁也哭不出来,却还是硬要哀嚎着,挤出几滴眼泪来。他的先生跪在人群中,穿着一身白,脸上表情很严肃,整个人跪得端正挺拔,比其他人好看多了,他偷偷看了好几眼,真好看呀。

他的爹娘母亲,虽然他知道他们心情肯定不会好,但也没有嚎啕大哭,爹爹只在那天流了一次眼泪,不过总是板着脸,他甚至感觉到,爹爹是端着架子的,其实没有多伤心,甚至感觉爹爹是有些轻松的,倒是母亲和娘,哭丧着脸,时不时地抹抹眼泪,其实也没什么眼泪,也说不上伤心。

只有那天那个抱着他的,没有留胡子的老爷爷,让他感觉到了真正的伤心,他的眼泪没停过,时不时地淌出来,他感觉到那老爷爷是强撑着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倒下来,再也起不来了。

到了第二日,文武百官换了素服,乌角带,头戴乌纱帽,依旧在宫中哭丧,几乎是要哭干了眼泪,那动静令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心实意的伤心,还是憧憬着未来,要换皇帝了,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终于到了第四日,也就是成服日,眼泪终于哭得差不多了,实在哭不出来了,文武百官也终于不必在宫中哭丧,要各自在各自的衙门里按部就班地当差,早朝地点也改为了皇极门西边的宣治门,依旧头戴乌纱帽,但是要用白布包裹着乌纱帽,帽后的双翅取下换成垂下的白带,依旧身着素服,但是腰系腰绖,脚踩麻鞋,散衙后则换上斩衰服,如此这般坚持穿着二十七日整,也就是为大行皇帝这个君父守孝二十七日,以日代月,相当于寻常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

二十七日过后,嗣皇帝也已经是新任皇帝了,毕竟大行皇帝死后不到半个月左右,嗣皇帝就会举行登基大典,正式登基称帝,就不能再称为嗣皇帝,而是皇帝了。

他将换下斩衰服,换上头戴白色的素翼善冠,身着麻布袍,腰系腰绖的装束,直到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确定,梓宫葬入皇陵入土为安,丧礼正式完成,才释服从吉,此后称大行皇帝为皇考。

文武百官们则换上乌纱帽,素服,乌角带的装束,也是直到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确定,梓宫葬入皇陵入土为安,丧礼正式完成,才释服从吉,此后称大行皇帝为先帝,恢复皇极门为早朝地点,一切回到正轨。

1.皇帝已经驾崩,但还没有确定谥号庙号,也没有葬入皇陵的时期,称为大行皇帝。

2.皇太子在皇帝已经驾崩,但自己还未举行登基大典正式登基称帝的时期,称为嗣皇帝。

3.本章涉及到的关于皇帝驾崩之后丧礼上朱载坖等人及文武百官的穿着参考了撷芳主人所著的《大明衣冠图志》。

4.皇帝与文武百官守孝27天后还上的装束,要穿着满百天,之后才能释服从吉,明武宗朱厚照在其父明孝宗朱祐樘驾崩之后,将守孝27日后换上的装束坚持到了直到明孝宗朱祐樘正式葬入皇陵,入土为安之后,才释服从吉,之后此为惯例。

5.皇帝作为封建社会的君父,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所有人的父亲,他驾奔后,皇族人士及文武百官按理要为其守孝三年,这是一个笼统说法,实际上只守孝27个月,但显然不现实,所以以日代月,守孝27天。

6.宣治门:明朝时为国丧期间早朝场所,位于皇极门(今北京故宫太和门)西侧,清朝时改名为贞度门。

7.史料只体现了嘉靖帝朱厚熜的遗诏是由徐阶和张居正共同拟定,并不清楚徐阶和张居正所拟定的遗诏是不是嘉靖帝朱厚熜本人生前确定过的意思,但可以确定的是即使遗诏内容有朱厚熜的意思,也有两人夹带的私货。而且当时徐阶是时任内阁首辅,而张居正还未入阁,是没有资格参与拟定遗诏的,徐阶没有同其他内阁阁臣商议,在其他内阁阁臣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带张居正一起拟定了遗诏。本文杜撰为朱厚熜没有留遗诏,遗诏完全是按照徐阶与张居正两人的意思,两人一起背着所有人拟定的。

8.本章张居正对于遗诏的内容所提出的建议,参考了真实史料《嘉靖遗诏》。

9.张居正扶着徐阶跑进宫和众文武百官一起跑进宫的情节灵感来源于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这里致敬一下!

10.大量史料都表示,徐阶个子矮小,但是没有具体身高的记录,饭量极佳,有一顿吃了五十个馒头的记录,也可能是夸张说法。

11.几乎所有史料中关于张居正的外貌描写都是用形容人身高高挑,身材瘦削匀称的词汇来描述张居正的身材,所以本文设定张居正是个180 的美男子,设定徐阶身高在张居正肩膀处,大约160左右。

12.关于明朝的玉玺,明朝没有找到秦始皇首刻的那枚,相传用和氏璧所刻,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被王政君摔过,因此缺了一角被王莽用黄金补上的,后来又被曹节摔过的那枚传国玉玺,这是朱元璋一生的遗憾,所以朱元璋自己刻了玉玺,后来朱棣,朱厚熜都有制作过玉玺,所以明朝不止一枚玉玺,一般所刻字样为“大明皇帝之宝”或“大明天子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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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13:雪下谁是真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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