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谷扶光挂了电话，指尖还残留着听筒的微凉。窗外的阳光斜斜落在书桌一角，照得她刚洗好的便当盒泛着干净的光——那是昨天和艾玛一起去百元店挑的，粉白相间的格子图案，艾玛说很衬她。
“扶光，发什么呆呢？”艾玛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轻快的笑意，“再不走要迟到啦。” 灰谷扶光快步跑下楼，就见艾玛背着书包站在玄关，手里还拎着两个纸袋，“这是我早上烤的曲奇，分你一袋。对了，今天放学去不去河边那家店？听说他们新出了鲷鱼烧。” “好啊。”灰谷扶光接过纸袋，指尖触到温热的触感，心里也跟着暖起来。从前尾崎红叶派人送来的点心总是精致得像艺术品，金箔点缀的和果子、进口的巧克力礼盒，却远不如这袋带着黄油香气的曲奇实在。
放学路上，两人踩着夕阳的影子慢慢走。灰谷扶光想起昨天和佐野万次郎、龙宫寺坚一起在道场附近的小吃摊吃关东煮的场景，坚前辈会细心地把萝卜切成小块，Mikey则抢着要她碗里的鱼丸，吵吵闹闹的，却比银座餐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刀叉碰撞声的场合舒服多了。
“对了，”艾玛忽然想起什么，“上次你说会做饭？改天要不要来我家露一手？Mikey说我做的味增汤太淡了。”
灰谷扶光笑着点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尾崎红叶的消息，只简单回了句“知道了”。她抬头看向前方，艾玛正踮脚指着远处的晚霞，叽叽喳喳地说像棉花糖。原来不用被黑色轿车接送，不用对着精致却冰冷的料理，日子也能过得这样鲜活。
晚上回到家，灰谷扶光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是下午和艾玛一起买的蔬菜、鸡蛋，还有一小块鲜鱼。她按照记忆里学过的步骤淘米、切菜，油锅滋滋作响时，窗外传来邻居家的笑声。当一碗热气腾腾的味增汤端上桌，配着简单的烤鱼和糙米饭，灰谷扶光第一次觉得，这间屋子真正有了“家”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灰谷扶光系着围裙煎玉子烧时，门铃忽然响了。她擦了擦手去开门，看见Mikey斜倚在门框上，校服领口松垮地敞着，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铜锣烧。
“艾玛在楼下等你，”他含混地说，目光越过灰谷扶光往屋里瞟，“你家飘出鸡蛋味了。”
灰谷扶光侧身让他进来，转身从厨房端出两个刚出锅的玉子烧，用盘子盛着递过去：“尝尝？”
Mikey挑了挑眉，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甜鲜的酱汁混着嫩滑的蛋香在嘴里散开，他愣了愣，含糊道：“比我家早餐好吃。”
“那下次早点来。”灰谷扶光笑着把剩下的玉子烧装进便当盒，塞进书包里。
Mikey愣了愣，这大概是灰谷扶光搬到他家隔壁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她笑，女孩精致的面容像是初升的太阳，柔和而美丽，Mikey的耳尖红了红，唇齿间溢出一声微弱的呢喃，“笑起来还……挺好看……”
等两人下楼时，艾玛正蹲在花坛边逗一只三花猫，见他们出来，立刻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你们好慢呀——咦，Mikey，你嘴角沾着酱汁哦。”
Mikey慌忙用手背擦嘴，灰谷扶光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个总爱装酷的少年，其实和那只被艾玛摸得呼噜叫的猫也差不了多少。
放学路上，三人并排走着。Mikey把书包甩在肩上，忽然说：“周末道场有练习赛，你要不要来？”
“我不会打架。”灰谷扶光说。
“不是让你打，”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来看我赢。”
艾玛立刻拍手：“我也去！到时候带便当去野餐吧？扶光做的玉子烧超好吃的！”
灰谷扶光点头应下，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尾崎红叶派来的人发来的消息，问要不要订银座那家怀石料理的外卖。她手指顿了顿，回了句“不用了，谢谢”，然后干脆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晚饭后，灰谷扶光正在厨房洗碗，听见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她擦干手走出去，看见保洁阿姨正把最后一袋垃圾拎到门口，见她出来，笑着说：“尾崎小姐吩咐过，每周三周日各来打扫一次，您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收拾的吗？”
“已经很干净了，麻烦您了。”灰谷扶光递过一瓶冰镇绿茶。
阿姨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扶光坐在榻榻米上，翻出艾玛借给她的漫画，窗外的月光刚好落在书页上。从前这个时候，她多半在对着老首领派人送来的文件分析港口的货运数据，或是在餐厅里听那些穿着西装的男人谈论生意。而现在，指尖划过漫画里夸张的对话框，耳边是远处传来的蝉鸣，倒比任何精密的数据报表都让人安心。
半夜起夜时，她路过厨房，看见早上没吃完的玉子烧还放在盘子里。忽然想起Mikey吃时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笑。明天早上，或许该多煎两个。
日子就像这样，在玉子烧的香气里，在放学路上的说说笑笑里，一点点变得柔软。灰谷扶光渐渐习惯了踩着晨光出门，习惯了和艾玛分享便当，习惯了听Mikey别扭的关心。那些曾经支撑着她的冰冷规则，似乎正被这些温热的日常悄悄融化。
周末的佐野道场被蝉鸣和少年们的呼喝声填满。阳光透过木格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混着汗水的咸涩与艾玛带来的柠檬汽水的清爽，酿出一种扶光从未体会过的、滚烫的热闹。
她坐在道场角落的台阶上，看着Mikey在场地中央游走。他的动作快得像道风，明明身形清瘦，却总能在对手出拳的瞬间轻巧避开，然后用看似随意的一击让对方失去平衡。场边的少年们拍着垫子叫好，艾玛举着汽水给他加油，脸颊晒得红扑扑的。扶光手里捏着没喝完的半瓶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嘴角的弧度比平时柔和许多。
当Mikey最后一个对手踉跄着退出场地时，全场爆发出欢呼。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下意识地往角落扫——那里原本坐着的人，此刻却站了起来，眉头微蹙地接起电话。
距离太远，听不清电话里说了什么，只看见灰谷扶光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她对着听筒简短地应了两声，声音轻得被淹没在喧闹里，然后迅速挂断电话，抓起放在旁边的书包。
“扶光，要走了吗？”艾玛跑过来，眼里满是诧异，“我们说好要去吃鲷鱼烧的呀。”
灰谷扶光低头看了看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歉意：“有点急事，下次吧。”她说完，又抬眼望向场地中央的Mikey，隔着攒动的人头与他对视了一瞬。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像橙汁里的冰块一样融化，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灰谷扶光没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出道场。木门被推开又合上，带起一阵风，卷走了她身上残留的、属于这里的烟火气。
Mikey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艾玛递来的毛巾。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刚才还觉得滚烫的热血好像瞬间凉了半截。道场里的喧闹还在继续，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庆祝，可他却忽然觉得耳边有些空。
“你怎么了？”艾玛走过来，小声问。
Mikey摇摇头，把毛巾甩回肩上，抬脚往场外走：“没什么。”
他跑出道场时，只看到灰谷扶光的背影拐过街角，步伐急促，像是在追赶什么，又像是在逃离什么。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很快被路边的树影切碎，再也看不清了。
角落里的台阶上，还放着灰谷扶光没喝完的半瓶饮料，瓶身上凝着的水珠顺着玻璃滑下来，在木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个没说出口的省略号。
灰谷扶光的脚步停在街角那辆黑色轿车旁。车窗降下，露出司机面无表情的脸：“少主，首领大人在等您。”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皮革座椅的凉意瞬间透过校服渗进来，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刚才在道场里攒下的热意。车窗外，Mikey和艾玛的身影被远远甩在后视镜里，连同那些喧嚣的蝉鸣、橙子汽水的甜味，都成了隔着一层玻璃的模糊幻影。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平稳的嗡鸣。灰谷扶光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刚才接到的电话还在耳边回响——老首领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却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港口那边出了点事，需要你回来处理。”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些因为上学而被暂时搁置的货运报表、交易明细、各方势力的制衡关系，会像横滨的潮水一样重新将她淹没。
车子驶入熟悉的横滨，空气里渐渐弥漫开海水的咸腥味。
当黑色轿车停在那栋冷峻高大的建筑前时，灰谷扶光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惨白，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昨天与今天的分界线上。
老首领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轻点着一份文件：“你来得正好，上周的军火交易出了纰漏，对方想压价。”他抬眼看向灰谷扶光，带着探究的视线落在她沾着些许尘土的帆布鞋上，“看来和那些孩子待在一起，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少主。”
灰谷扶光没说话，接过文件翻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代码映入眼帘，那些曾经让她感到安心的秩序感，此刻却显得有些刺眼。她快速计算着盈亏，分析着对方的底牌，指尖在纸页上划过，留下淡淡的折痕。
“按这个方案回复。”半小时后，她把文件推回去，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他们的仓库位置我们清楚，没必要让步。”
老首领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果然，还是这样的你更顺眼，那些过家家的日子，该结束了，扶光，我的孩子，你是应该开在黑暗里的花，那些光明会让你万劫不复。”
灰谷扶光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手。书包里，还装着艾玛塞给她的、没吃完的曲奇，袋子上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走出那栋建筑时，天已经黑了。司机想开车送她回去，被她拒绝了：“我自己走。”
沿着海岸线慢慢走，晚风吹散了些许疲惫，却吹不散心里的混乱，她想起道场里Mikey踢腿时的样子，想起艾玛递过来的橙子汽水，想起三人并排走在夕阳下时，影子交叠在一起的温暖。那些画面像易碎的玻璃，轻轻一碰就会裂开。
回到家时，客厅的灯是暗的，她摸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到里面还剩着早上煎玉子烧用的鸡蛋，忽然觉得有些饿，却没力气做饭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是我，Mikey，”电话那头传来Mikey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又有点说不清的别扭，“艾玛说你可能没吃饭，让我问问。”
灰谷扶光愣了愣，靠在冰冷的冰箱门上，轻声说：“没事，一会儿就吃。”
“事情都办完了？”他顿了顿，“明天……还一起上学吗？”
脑中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声音混着他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来，清晰得像是在耳边。灰谷扶光看着窗外漆黑的海面，忽然觉得那些沉重的身份和规则，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挣脱。
“嗯，”她听到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声音比想象中更坚定，她是这样回答的，“明天会一起上学。”
“嗯。”Mikey一时间觉得有些脸热，胡乱发出一声鼻音就挂断了电话，“搞什么啊，这家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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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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