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洒然一笑,自招呼着小童子扫雪去了。
呆立于原地的朗池哪里不知道,苏沅的后半句不是说给老道士的,而恰恰是对他几日来的逼迫,或者说恳求,做了回应。
“走吧。”
此言既出,就只留给他一个下山的背影,在一片宁静的雪地里格外瞩目。
朗池心中纵有千言万语,终究没有开口。
两人再次恢复了苏沅在前方御剑,朗池在身后跟随的状态。灵气用尽了就寻地方休息恢复,次日上路。
如此三日,二人到达盈州,便能乘上直达纵海的空舟,最差的舱位需要区区十枚下品灵石而已。
二人不缺那两三灵石,朗池自然要将苏沅的一切安排妥帖,多用了一块上品灵石定下了两人的包间。
灵舟腾空而起,只六日,就能看见东西谷所在的古今山,周围山脉绵延,高耸到让人以为要触到空舟的腹舱。
“别看这群山松林密布,过了东西谷不久,就是绵延十万里的荒漠,那里是一点灵气也没有的,即便是这个灵舟也只能停在进入荒漠区区十余里的安姜城里。”
甲板上的楼阁里,苏沅在雅座上品了一口茗茶。
坐在苏沅对面说话的,是一个名为黄芩的年轻人,今年才四十二岁,不过修仙之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且心思纯净、不拘小节。
不管是青色棉麻长衫,还是头上的同色头巾,都书卷气十足,且身边总有一股药材铺子里的草药味,让人直觉是个翩翩君子。
实际上嘛……是个喋喋不休的聒噪人物。
“荒漠所在地下的大灵脉为东西谷、回狼山、鹤渊三大奇境截断,以至于在纵海处扭曲成结,也可以说是一种堵塞。灵脉中的灵气积蓄得久了,形成方圆数万里的荒漠和中心处精聚天地造化的灵气之海,那灵气之海就被称为纵海。”
苏沅给对面人续上一杯茶,看对面人显然说得起劲,便没有插话。
“三十年前有邪修仿效此原理,找了一处小灵脉,阻断三处灵脉渠道,将牛州的芦阳城整个炼成了一个无源灵阵,致使周围千里绝收,饿殍遍地。”
说到此处,黄芩显然有忿恨之态,随即又言道:
“好在,羲和道宗的首徒朗池当年路过此处,提着他那杆乌金枪,捅穿了贼窝,废了邪阵,只是芦阳城……至今还有当时灾荒所致的成片坟茔。”
见这人说得凄惨,似乎到了伤心处,苏沅虽然刚刚认识对方,也想开口安慰几句。
只是黄芩立即又变了一副乐观姿态,把话题扯回了纵海。
“不过纵海啊,是天然造化形成。荒漠的生灵自然离去、自然衰落,并无正邪善恶之念。”
“据说千年前,纵海仙宗的老师祖深入荒漠,发现此处,如此绝境之中竟然有这样灵气之水汇聚竟然如大海磅礴,便把它命名为纵海。
又把随身携带的上万种灵植种子按照五行八卦种在纵海边,百年时间,灵植陆续成熟,蔚然大观。他所创立的纵海仙宗也他广收门徒,成了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仙门。”
说到这里,黄芩直接露出了几分崇拜之色,乃是继续说道:
“莫祖师心善,时常让弟子出宗门救治百姓,又道法高深,据说世间之病症,在他这里都有答案。因此穿越荒漠聚在这里的,不光是我等前来拜师的修士,还有求医之人。”
不仅是他将崇拜表露无疑,坐上这艘空舟的,有几个不是冲着纵海仙宗去的?
黄芩似乎沉浸于这种期待之中,看着远处西南纵海方向,久久出神。
苏沅终于得了空隙,开口问道:“你所提芦阳城,可是曾在那里游历?”
“非也。”黄芩摇摇头,“我家就在芦阳,就是当年被朗池真人从邪修手中救下的百姓妇孺之一。”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去羲和道宗拜师?”
苏沅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且听着吧。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修行之余,还做郎中。而且我爹、我爷爷也都是郎中。我家祖上,便是从这纵海仙宗出来的弟子……”
说到这里,黄芩脸上浮现了一丝得意之色。而又继续说起了两大宗门:“据说羲和道宗与纵海仙宗素有联系,朗池真人也与仙宗这一辈的第一人交情颇深,我昨天听这船上的人说了,这两个人还没有入门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又联络。”
“哎对了,苏兄,你知道仙宗的这个大弟子叫什么吗?”
“莫子骞。”果然没等到苏沅说话,黄芩又自问自答起来:“听名字就是医者仁心,据说是莫祖师的本家,今年刚放出消息,说他已经成了元婴真人,就要借着这次抡才大典,收几个弟子。”
说到这里,黄芩将茶水一饮而尽,口称祖师、仙宗的样子,俨然是坚信自己能拜入纵海仙宗门下。
“你说我要是也能和莫真人一样,认识朗池真人这么个朋友多好,到时候我入了仙宗,他去鹤渊拜到羲和道宗门下,说不得能引荐我认识恩人。”
而此时,黄郎中所言的朗池真人,就在三步之外站立。
“我家少爷爱说话,聊起来是没完的。”旁边与他一起站立的人凑过来,小声告诉朗池。
这个大概是黄芩从家里带出来的小厮了。
不过,朗池能看出这个小厮身上也有修为,比较黄少爷的练气圆满差了些,将将练气七层的程度。
他虽然守着仆人的位置,侍奉却有些随意。
两个人显然是一起来纵海拜师的,说不得以后就是师兄弟了,黄芩也不拿乔,本来是招呼这家伙上座的。
只是朗池规规矩矩跟在苏沅身后,等苏沅落座后又一直站在下边不动,这伙计也就一起站着了。
“我叫黄连,就是那个贼拉苦的黄连,你愿意喊我大连也行,兄弟怎么称呼?”
“朗池。”
“那不是跟羲和道宗那个牛人一个名字,哎呀,人的际遇真是天差地别。”黄连感叹一句,与旁边聊得开心的黄芩相映成趣。
“不过你也别灰心,只要能拜入宗门,就不像是凡人有那么多尊卑上下的说法了。我看你虽然没有修为,但是这种大门派啊,反而不拘束你是不是有修炼的底子,反正进去了都是要换功法的。如果你能跟着苏少爷穿过这十万里荒漠,也是一种不亚于修为的证明啊……”
黄连一边说,一边比划,堪称眉飞色舞。
朗池觉得,不光他家少爷,他话也挺多的。
不过他不及他家主人的君子气度,直接开口打断:“主人正在与你家少爷说话,我等……”
……不该吵闹。
朗池本意是想以冷淡话语婉拒对方的聒噪,不想黄连听见了,放低了声音,凑到他边上悄悄询问道:
“你家少爷是不是管得严厉?你当时不肯上座,连带着我也生了怯懦,跟你在下面站着了。倒不是说你不好啊,我没这么小气,就是大家一块来的,不能放你一个人在下面孤零零站着,多不好啊。”
“没有,主人待我极好。”说完,朗池眉头微微皱起,却是再也不回应黄连的搭话,以完全的放空之态应对了。
黄连有说了几句,等不到回应,半点不恼怒,反而有沉思之状。
且说共饮闲谈之后,空舟彻底进了群山。
空舟上的众人来之前都做过功课,没做过功课的,也被黄芩两人拉着做好了功课,都知道旅程过半,如果一切顺利,再过四日就能到达距离纵海最近的城市安姜城了。
求医问药的,自去找城中纵海弟子所设义诊,或者花大笔的灵石延请仙宗的高人来治病。
想要拜师的……黄芩不是说了嘛,十年一度的抡才大典就要举行,安姜城里仙宗设下了会场记录姓名讯息,领了令牌出城,自去寻找纵海。
安姜城之后,是没有天地灵气的十万里荒漠。
普通练气期、筑基期的修士,根本没办法一口气御剑到纵海。原理和聚灵阵差不多的空舟,也不可能在这样的绝地通行。
所以这时候,修为反而没那么紧要了。
如何安排食水,如何寻找方向,如何维持体力,就成了想要拜入纵海仙宗的第一关。
“当年莫祖师千辛万苦找到的奇境,我们这些刚学会练气的,怎么可能找到?”
十数日的在狭小空舟上的旅程结束,刚一下舟,就有人被被安姜城稀薄灵气所震慑,不禁惊叹道。
要知道安姜城位于荒漠边缘,这种灵气的稀薄会随着深入荒漠越来越严重,最终在深入荒漠百里之后,地脉灵气彻底断绝。日月所逸散的灵气虽然飘逸空中,然而没了地脉支撑,除了晨昏之时,在深入千里之后,也无法依仗了。
“而且十万里,哪怕半点错路也不走,那也是十万里的路,一天走上三十里,也要走上十三四年啊,一个人如何带上十年的粮食出发。”
这惊叹之人算了这一笔账,越发生出来胆怯。
而黄芩下了空舟,一点没有着急去城里,反而笑道:“哪里就有十万里,所谓十万里,乃是横穿荒漠的距离,而且是要沿着最长的方向横穿。安姜城选址考究,距离纵海,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三万里罢了。”
“那也很多了。”众人小声议论。
“而所谓十年一次的抡才大典,乃是仙宗派人来安姜城发放令牌的时间。令牌上有向仙宗求援的阵符,为的是给参与者留一线生机,不要在荒漠轻易断送性命。绝境之时,用精血激活令牌,自会有仙宗弟子领了任务救你,只是求援者也不能拜入仙宗了。”
黄芩的能说在这艘空舟上也是出了名,不少人凑过来听他讲。
“这些,在抡才大典上都是要再讲述一遍的,算不得秘密。反而有个‘技巧’,大典上是不会明说的。”黄芩的表情颇为玩味,越发勾起人好奇。
“黄道友速速告诉我等。”
“是啊,请黄道友赐教。”
原本苏沅已经打算带着朗池找住处了,只是这情景实在热闹,且黄芩吊了一手好悬念,竟然也驻足留下,听听他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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