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哑然失笑。
随即再不能按捺内心的冲动,伸手抚摸对方垂下头之后暴露的后颈。
“我知道了。”
窗外,天色暗了。
坐空舟来到安姜城的人们渐次入城,纷纷找到了住处。
近一个月的旅行积攒了满身的疲倦,心中的期待和好奇却一直作祟,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辗转难眠,又有多少人干脆拖着疲累的身躯,探索这座建立在荒芜上的城市。
苏沅让朗池关了窗,不多的日光又多了一层阻隔,房间明显昏暗下来,朦胧的烛火中,突然提起来一件事情。
“绝地之中,你也需努力保存真气。”
刚想要凑上去的朗池行动为之一滞,正要开口辩驳自己的功法取用天渠灵脉,并不受多少影响,转身对上了苏沅的眼神,恍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主人,阿池知道了。”
在苏沅的注视下,朗池如同立誓一般说道:
“从今天开始,阿池不会再给主人透露纵海消息,也不会出手。”
言罢,含笑看着苏沅。
被看着的苏沅神色微滞,阿池如此轻易地松口,反倒是让他有些空落落的,但是……怎么也不能怪对方太懂自己的心意不是?
苏沅自认不是这般刁钻的主人,便轻轻点头以作回应,又在桌案前写了一些抵达纵海的思路,然而心思烦乱,一时间陷入了犹疑,最终早早熄灭了灯火,睡觉去了。
不管苏沅心中情绪如何怪异,这日夜晚,朗池确实按照承诺,没有以修炼之类的理由,缠着他行那特殊的双修功法,只是睡在了苏沅床边的脚踏上。
苏沅知道他这个习惯,也放任他这样睡着。
反正一个元婴真人,别说是睡脚踏了,睡到刀山火海上也没事。
次日天色未明,应该起身练习枪术的朗池刚一睁眼,便神色怪异起来。无他,往常应该尚在梦中的苏沅已然醒来,让他点一盏灯。
朗池心下疑惑,继而有了一点猜测,却并未多言,依照苏沅要求点起了床最近处的蜡烛,又送来了沾湿的锦帕以供苏沅洗漱。
待到对方神色清明、衣冠齐整,才缓慢相询:
“主人是不习惯在外居住?”
自从离开苏家,第一日在道观,后来在沿途客栈和空舟,乃至于今天所在安姜城客栈休息,苏沅似乎都醒得有些早。
苏沅只是摇头。
又自己吹灭了刚点不久的蜡烛,走到了东面窗前,支起窗户,看着尚且一片昏暗的天空,似乎出神。
他今天确实起得格外早,却并非不适应住处或者过于期待安姜城里的仙宗子弟。
不久,天空有了不明显的明亮,但细微得只体现在星星的渐次消失上,等到天空亮地有些泛蓝,靠近地平线的方向才有一线火红。
苏沅就这样站在窗前,看着这种橙红色明亮了半个天空。
天空最终在朝阳彻底脱离灰黄色地平线的时候,恢复了瓦蓝和赤红的界限。
“即便感应到了,如此遥远,该如何使用呢?”
好似一声叹息,苏沅的话看似有点没头没尾,在一旁等候的朗池却不好沉默。
朗池今天难得没有在日出时分修行。
无他……
“此问却是晚了,阿池昨夜刚答应了主人。便是想做个模样出来给主人学习,也有些违背诺言。”
苏沅听了朗池的拒绝,一时间竟然有些被取悦到了,立即回身笑对:“你要是不答应,我何必问?”
他只是感叹罢了。
且说世间灵脉有两类,一曰地脉,二曰天渠。
苏氏所传的修真法门跟大部分功法一样,是采地脉之中的灵力修炼,优势是无需依赖天时,缺点就是需要一处好地方做道场,最好是在地脉交会之处。
而天渠,苏沅记得,朗池拜入的羲和道宗所传,就是比较少见的借助天渠灵气修炼的功法。
两者本无根本上的高低。
只是在纵海之外的荒漠,地脉灵气阻塞断绝,唯有天渠灵气在晨昏时降临,可以做修士的依靠。
“苏家建在了地脉分支隘口,起码在元婴期前,地脉灵气都是极为充裕的,家族也因此兴旺。我反而因此松懈,从来没有试过引来天渠灵气。”
苏沅话里有后悔的意思,却语气轻松,显然不以为难。
“感应灵气、引气入体,本不过修行之初始。主人之所以未成,一是时间太短,只有一个月,而从凡人到能感应接引灵气的练气一层,用去三五月、甚至三五年都是正常的。二是,习惯了引地脉,反而局限了思绪。”
朗池说了许多,却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原因罢了,聊作安慰。
“我自然知道。”
苏沅看着楼下街上渐渐出现的人流,平静回应。
只要愿意下功夫,能引一种灵气入体的修士,一定可以将另一种灵气引入经脉,用于恢复甚至修炼。
要不然那些只能接触最寻常练气术的散修,岂不是绝不可能拜入纵海?
只是引入灵气和运行周天需要配合功法,这样引来的灵气往往是事倍功半效果罢了。
想到这里,苏沅也不计较一时的受挫,招呼身后的朗池:
“天时已过,再研究不过徒劳浪费时间。阿池,咱们去城中看看。”
说罢,就下楼出了客栈。
安姜城并不大,只有贯穿东西和贯穿南北两条正经街道,在城中交叉成了十字。
谁都知道,在如此接近灵气绝地的地方,建成一座巨城是不现实的。安姜城之所以能够出现,就是因为纵海仙宗带来的一系列需求,城中也有大量的产业属于仙宗,主要集中在十字街的中心区域。
而向着四个方向延伸出去,大多是各个商号经营的店铺和客栈。尤其是客栈,在整座城都因为纵海仙宗而诞生的前提下,为了大量寻仙寻医之人短暂停留,建起了各式价位的客栈,便宜的如凡人所住鸡毛店,一夜不过两三铜板,贵的也有一夜索要数两黄金乃至于灵石的酒楼。
总的来说,客栈的数量远远多于长久居住的民居。
苏沅下了楼,没有细细研究安姜城特殊的城镇布局,直奔着十字街的中心而去。
果然看到城中心已经搭建好的台子,许多人围在此处。有的三五成群讨论,更多却是聚集在简陋的台子前。
苏沅也上前凑了热闹,到了人群集中处,看到成型的三条长队,才知道抡才大典就在此举行。
十年间聚集在安姜城的人,除了少数大胆的人直接前往纵海寻找仙缘,大部分人看到了纵海仙宗城里发布的公告,都选择了等待这个时间。
纵海仙宗也一点不小气,说了这个令牌只在纵海方圆五万里有作用,又讲解了使用方法后,就大方地给每个登记了的人免费发放。
“幸亏坐了空舟,不然要在这破地方等上十年!”昨日一起下空舟的面熟之人在前面心有余悸地说道。
“可不是这么说。虽然吧,总有人运气不好,没有赶上,但仙宗十年办一届且有一个明确的地点,可称仁心厚道了。你想想那不收上门之人的古今山、动辄百十年不开谷门的东西谷,给足人希望了。”黄芩说到一半,眼尖看到了后面的苏沅:“哎?苏兄!”
苏沅也是来排队的,却发现前面恰好是黄芩黄连二人,又是一阵热闹。
苏沅是好耐性的,听着两个人唱双簧一样就当是背景音了,朗池也只能忍耐下来,好歹没说出“我是你救命恩人,现在你报恩,把嘴闭上就行”这样的话。
“这令牌免费发放,如此财大气粗,却是因为安姜城的灵舟、铺子都要给纵海仙宗交钱、交灵石,凡是来到这的人,少说有三四个下品灵石是流到了仙宗手中,如何做不来一个发信号的木符箓?”
在黄芩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八卦中,队伍排得意外地快,很快领取令牌的登记簿就到了眼前。
黄芩黄连两人都是换了郑重地脸色,在登记簿上用最端正的字迹写上自己的名字,还有各自练气圆满、练气八层的修为。
而后苏沅挽袖落下名字,还有自己筑基后期的修为,领了令牌便准备离开此地,没走两步就觉出不对。
回头却看见朗池竟然停步在登记簿前。
“阿池?”苏沅疑惑蹙眉。
随着苏沅的声音,朗池提笔的手立即停下,却没有弃笔随苏沅离开,一手拿笔,回身看向苏沅。
简直像只被抛弃的幼犬。苏沅在心中暗叹一声,越发无奈。
这边的短暂停滞吸引了黄芩黄连二人,竟然又不顾周围人抱怨,往回走来找苏沅。
黄连先开口相劝:“纵海仙宗心怀仁念,历年试炼失败者大多幸存,即便没有修为也未尝不可以一试。朗兄虽然没有修炼,但我能看出啦,他炼体境界有不寻常,能跟着走来这里,如何不能说明本事。”
“好歹是来了一次,总得尝试一二。”黄芩也说。
队伍短暂停滞,便迅速吸引了周围排队无聊者的关注,更有窃窃私语声起来。
苏沅看着朗池装模做样,无奈摆手。
朗池立即动笔,在登记簿子上落下四个字“朗池凡人”。
写完,立即放下笔,领了令牌,转身去追往人群外走的苏沅,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如果有个尾巴,此时应该摇成了圈。
一直追到平日里三步之后的位置,却不放慢,凑了上去拉住苏公子的宽袖,自称凡人的朗池真人腆着一张脸,央求道:
“求主人允阿池做个拖累。”
却被苏沅面无表情地用另一只手按住头顶,往下按了个趔趄。
堂堂真人的身手如何敏捷,顺着这力道表演了一个下盘不稳的后果,立马又跟到了苏沅的三尺之后。
有种被笨狗拽进水坑的感觉。
苏沅看着状若平常其实带了一点得意的朗池,忍不住联想到。
一直走到东街,商铺叫卖声频频,少有撒谎的苏沅才渐消心中尴尬。
终归是某个元婴真人不要脸面,跑到别的宗门去拜师,混在一堆筑基练气的小辈里面装可怜,丢的也是羲和道宗的脸面。
关他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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